《奈何修道只缘君》花鸢幽落

4、第一章 苏记棺材铺（2）

　　翌日，天刚亮，苏老板和他儿子便收拾好了一切准备上路了。我与念儿二人站在后门口，看着苏老板那年老的身体在儿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坐在那一大堆的箱子前面，简单的与他二人道了别后，便无言的站在口门前，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
　　只见念儿看了看手中的地契，随后妥帖的塞进了袖囊之中。我挑眉望了望这条安静无人的街道，感叹道：“看着前门挺繁华，后门居然如此冷清。”
　　“我听苏老板说，客人定了棺之后，都是从后门取走的。许是怕见了太多人气会不吉利吧……”念儿转身推开后门，又与我道，“进来吧，这院子你我应该重新收拾收拾。”
　　我摆了摆手，双眼十分信任的看向念儿，“师姐办事，我向来放心，既然以后决定要在这里短住百年了。我自然要去周遭勘察一番，以后可都是邻居呢。”我脸不红心不跳的扯着慌。
　　念儿素来知晓我的心性，此时也不揭穿我，随意摆了摆手，放我去了。

　　雾气渐渐散去，街旁开始有些小贩出来张罗生意，卖早食的商贩早已将热乎乎的食物端出锅来，寥寥几名赶路的商人客官坐在一旁木桌上享受着热粥与包子。
　　我探出鼻尖嗅了嗅，味道甚好，脚步不由自主的向着店家迈去，却在半路生生停下。我怎忘记了，自己此时是身无分文的。
　　“那是哪家的小姐？生得如此美貌，怎么平日未曾见过？”
　　耳边传来旁人的议论之声，我摸了摸脸颊，深知那几人说的便是我，狐族可说是盛产美人，尤其是我和哥哥们身为远古上神之子女，姿色也是普通仙家不可比之，故而，之前我和念儿吃的那两颗珠子不禁会隐了我二人的修为仙气，也会将我等的容貌降去几分颜色。我此时的容颜应当也只能算得上清秀而已，这几位兄台应该是没见过美人了。倘若他们见了念儿，怕是要叹之其恍若仙人了。
　　思忖片刻，我断了吃包子的念头，回头冲着那几个讨论着我的小哥笑了笑，随即转身潇洒而去，空空留下身后呆住的几人。
　　走走停停，不经意间已然驻足在尚府门口。
　　来人间虽已数日，但却未曾见过墨浅一面，他这世唤作墨宸，倒还真是颇有几分他的味道。
　　脑海中再次浮现了墨浅的身影，每一抹身影皆是清晰的仿佛可以伸手抓住，但真的伸出手去，却只有伤悲落寞而已。眼前便只剩下，我与他的那次初见……
　　记得爹爹三千万仙寿之前，向我讨了一份寿礼。我自知爹爹是个贪财的性子，但却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全然不顾矜持的特来与我讨要。
　　见我呆住，他了然一笑，拍了拍我的脑袋，“颜儿今年怕是想不出要送些什么了吧？也罢也罢，不如爹爹开口向你讨要一个礼物，不知颜儿觉得可好？”
　　我不由警惕起来，爹爹此番前来定是有备而来。
　　“爹爹不妨先说说，若是颜儿办得到，自然竭尽全力赠与爹爹。”
　　爹爹笑的越发奸诈，“入南禺山，学习仙术道法。”
　　我大骇，当下抓住爹爹的衣角，跪在床上，俯身一顿痛哭，“爹爹啊，颜儿错了，爹爹要怎么打颜儿骂颜儿都好，就是别不要颜儿啊！颜儿虽是顽劣，却是真心爱着爹爹的啊，一心只想着留在爹爹身边伺候您老人家，爹爹啊！不要哇！”
　　爹爹见我哭的撕心裂肺，眼角竟是也挤出了点儿泪珠，手掌沉重的在我身上拍了拍，语气似是不舍，“爹爹明白颜儿的心意，但这也是爹爹的一个心愿，颜儿允是不允？”
　　“不允会如何？”我抽噎着，挺直了腰板幽怨的望着他。
　　爹爹沉痛的闭上了双眼道：“我会把七崖杀了炖汤喝。”
　　我瞪大双眼，“爹爹你威胁我！”
　　爹爹斜眼看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七崖是我两百年前从山崖边儿上拾来的一只刚成型的兔子精，当时它被猎人的铁夹所伤，幻不了人形，奈何却又被一只豺狼盯上，撒了腿儿逃命到崖边已是无路可逃。我向来心善，卧在树上看着小白兔那哆嗦的小身体，胆怯的小眼神儿，甚是不忍心。一挥手，用一颗果子打跑了豺狼。
　　我从树上悠悠飘下，兔子精红彤彤的眼睛看着我，感激之情不用言表。
　　我绕着兔子精走了两圈，担心道：“这么直扰人疼爱的兔子，放在着荒山野岭中是多么的让人担忧啊。”
　　兔子身体不由得团成一团，略有期盼的望向了我。
　　我青丘狐族辛白氏自出母胎不用修炼便以是仙体神元，若是不特意将仙气内敛，这些个小妖精一嗅便知晓我是人是仙。若是我度她成仙，自然要比她自己吸收日月精华修仙来的方便些。
　　我弯腰，揪起兔子精的两只耳朵，将它抱在怀中，道：“也罢，小家伙儿就同我回去吧。”
　　因着我在家中排行老五，做饭打扫的阿贵是家里的第六口仙，那这只兔子就是第七个，又因是在崖边拾到的，我便懒得多想，给它起名为七崖。
　　七崖是只公兔子，回到我家中，受了些仙气才重新幻化成了人形，是一个清秀可人的少年模样。
　　“多谢神仙姐姐的救命之恩与赐名之恩。”七崖恭恭敬敬的对我行了大礼，一副誓死忠心于我的凛然模样。
　　我正欲唤他起来，四哥便冲了进来。
　　“颜颜，我刚抓了只兔子，你可想吃？！”
　　四哥进来时十分赶巧的幻回了原型，我和七崖看见的便是一只血红的大狐狸叼了只未成精的兔子跃进了屋内。
　　‘咚’的一声大响，我回头看去，七崖已经昏厥倒地，不醒人事。
　　此后我亦因着此时教育了四哥一番，并善心的放走了那只雪白的兔子，在四哥崇拜的眼光下转身逮了一只野鸡回来，为四哥配酒下菜。
　　七崖没能想到，自己竟是进了狐狸窝，认了只狐狸做主子，每日都是胆战心惊的跟在我身边，伺候的很是周到，生怕这狐狸洞里那只狐狸一个不乐意把他烤了吃。可见那日四哥的作为确实是吓坏了七崖，自那之后，但凡有四哥的地方，七崖都是避而远之。身为一只兔子，胆小如此，我也不能怪他什么。让人欣慰的是，他与我亲近的很，在我身边毫无胆怯之态，全然一副可爱少年的模样，我自然也是稀罕他稀罕的紧。至少，自那以后，我没伤过一只兔子。
　　或许……狐狸天生都是稀罕兔子的吧。
　　言归正传，爹爹此时竟然拿了七崖来威胁与我，当真是掐住了我的死穴。
　　爹爹见我狠狠的瞪着他，便劝说道：“你不用去很久，三百年便好，若是你能早日学成归来，爹爹自然更是欢喜。”
　　当时没能料到的是，我在南禺一待便是两万余年。
　　彼时，我知晓去南禺是无法挽回之事，却没料到爹爹竟然是如此心急，敲定了此事的第二日便拽着我与他踏上了去往南禺的道路，连他老人家的寿宴都不让我参加。
　　踩了将近四个时辰的云朵，我才将将看见远处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南禺山。
　　听闻南禺之主墨浅乃是同爹爹一个级别的上古神邸，与天君一家同属龙族，但按着仙龄来算，墨浅却是比爹爹小上一半岁数，而今一千八百万岁有余。怕是同爹爹一样，是位两鬓发白的老者了。只不过爹爹向来是不服老的，按辈分来说，仙神两界都应唤他一声青丘老祖的，但爹爹却是不许，命着大家只许叫他旭亦君上或者旭亦上神。
　　爹爹踩在云上，对着我讲了一路墨浅上神的伟大事迹，例如劈山救民、降伏上邪、统帅天兵击退妖界来袭诸如此类的各种丰功伟绩。慢慢的，墨浅的形象便在我心中勾勒了出来。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金甲在身，神器在手，是威风凛凛啊……
　　唉……却不知那南禺山上有没有英俊的少年供我调戏，璃佩和七崖都不陪在我身边，我真真是寂寞的很。
　　南禺山渐近，一座雄伟的宫殿赫然而立，殿前平台方圆百丈，九只紫炉巨鼎端端而坐。从云上俯视望去，平台青石板之上，百十来位仙者正齐刷刷的耍着仙剑，剑影闪闪，煞是好看。
　　爹爹携着我慢悠悠的从云上飘下，来致殿前，与一位仙童见着爹爹立马弯身大拜，恭敬道：“君上正在殿内等候，请两位上神随小童来。”
　　随着仙童七拐八拐，终于落脚在一处庭院里。
　　庭中坐着一位尚未束发的男子，身穿白袍背对着我与爹爹跪坐在蒲垫上，超然脱俗的琴行悠悠飘来，望着男子低头拨琴的背影便可知晓，这定是位美人。
　　“哈哈哈！墨浅，你我真是许久不见啊！近来可好啊？”爹爹大笑着，迈着好爽的步子走到庭中之人的身边，大手掌在其背上拍了几下。
　　“倒要多谢旭亦上神挂念着。”
　　我双眼瞪如铜铃，看着那男子转过头来，望了眼爹爹，双眼又越过爹爹落在了我的身上，对我浅浅一笑，只一笑便吸去了我半个魂魄。
　　狐族可说是盛产美人，尤其是我和哥哥们身为远古上神之子女，姿色也是普通仙家不可比之，四哥璃佩算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神仙，我也一直以为这六界之中除了那传说中的桦霖大神便没有人比璃佩生的更好了。但是眼前这只却是要比之璃佩还要俊上几倍，着实让我双眼受了一次彻底性的洗涤，审美意识得到了空前的提升。
　　但是，我惊艳之余，似乎遗漏了些什么，于是望着眼前这个温柔浅笑的美人有些反应不过来。爹爹，似是方才唤了此人为墨浅，墨浅……
　　我瞬间惊醒，墨浅不应是个钢筋铁骨的老头子嘛？！怎么会是眼前这个极品的美人呢？！
　　心里如此想着竟是一个不注意说了出来，墨浅看着我，嘴边的浅笑变成了大笑。
　　“上神的小女儿还真是有趣的很。”
　　他站起身来，目测约是九尺不足八尺有余，比之爹爹高出半头来。
　　“颜儿，快快过来拜见师父。”爹爹笑着过来牵我，将我双眼中冒出的色字通通忽略掉。
　　墨浅在我面前而立，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竟是轻点的我的眉心。一股冰清之流自眉心传遍全身，神情通明起来。
　　他勾起唇角，褐色的双瞳静静的却如同漩涡一般将人吸进去，我有些怀疑，这墨浅是不是也是我狐族中人……
　　“资质不错，到符合资格为本君的徒儿。”

　　至今，那一幕虽已过去万年，此番回想起来却恍如昨日一般。也只那一面，我便被那双褐色的眸子吸引，初见便以倾心。想要进入他的眼中，想把他那双眼中弥漫的雾气吹散。只是，曾经一时的悸动，荒唐至今，却以成了永远无法挽回的错。
　　这，又何尝不是命运的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