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修道只缘君》花鸢幽落

11、第四章 青湖小鱼珠（3）

　　两百年后。

　　京城四月，柳絮纷飞，清荷湖畔满是赏花饮酒的文雅诗人，一个个迎风而立，品其风骚。
　　我站在桥上，看着桥下船家划过，看那船上几个文人把酒言欢。
　　一说“柳兄，听闻你相中了尚家二小姐尚茗叶？此番可有和打算啊？”
　　一说“想柳兄风流倜傥，尚二小姐美若天仙，你二人可真是才子佳人啊。”
　　我微楞，此时船上那几人讨论的应该就是墨陵投胎的尚家吧，据我所查所访，京城之内只有一家姓尚，位处城西，尚家时代经商，在京城可谓是第一商户。几日闲逛，不难发现偌大个京城，随便挑出一条小街都要有上四五家尚记产业，如，尚记钱庄、尚记客栈、尚记布防、尚记药铺……
　　我摸着下巴唏嘘不已，这个尚家的产业做得甚是四通八达，厉害厉害。
　　听了会儿船上那几人不着边际的畅谈后，我打了个哈气，抬头望了望天色，皱眉自语道：“玄音，你怎地还不归来啊……”

　　话说，为何我和玄音此时在人间徘徊？那便要从三日前说起，玄音掐指一算，告诉我师父在人间已经过了二十一载，今年他老人家将有一劫，逃过便安然此生，若不幸没能挺过，便要命绝于此。听后，我大骇，不由拍案而起，那个烬月神君怎可如此安排上神命数！
　　玄音皱眉按下激动的我，替烬月伸冤，“千凛可是误会了烬月神君，这劫并不是他种下的，烬月神君早已落入轮回之道受其劫数去了。”
　　“那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
　　“天虞山主，斐爻上神。”
　　我不禁哑然，斐爻和墨陵可谓是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而且都是远古上神，理应互尊互重，为何要趁墨陵轮回之时落井下石，加此劫难呢？！
　　我甚是不解。
　　“玄音怎知是斐爻所为？”
　　“烬月轮回之前去找过我，他受过师父恩泽，所以特意告之我要小心斐爻上神，他此次轮回，也是斐爻暗中安排，为的就是让司命天书暂离烬月之手，让他好有机会从中篡改。斐爻若要填此劫难，天地间无人能拦，所以，这几日我日日推命占卜，便是为了提前算出师父何时受劫，你我好前去相助。”
　　至于斐爻上神为何要如此加害烬月，以后再论。
　　如是，我便急急拽着玄音风风火火的下了凡间，准备寻到墨陵，助他渡劫，同时完成我对他的凡尘之约，自然，于私，我以耐不住这两百年来的寂寞了。
　　来了人间，我方才想起，在人间需要一个宝贝，才能游走四方，那便是银子。在神仙界，并无银两一说，众仙之间，要么是以物换物，要么就是馈赠相送，和这人界乃是两种定律法则。
　　如此一来，我与玄音身无长物，又无金子银两，于是几日来住不了客栈吃不了饭馆儿，只能在城郊的林子里找颗树干过夜。
　　因着我二人下凡之前，便吃了从我娘那里讨来的白凝珠子，此时所有仙气内敛，即便是比我二人道行更高的神者在此都不会看出我们的元神修为来。故而，此时也不再像往日随四哥下凡那样，有当地的土地或者小仙接待了。
　　好在神胎仙体，不吃饭也饿不死，只要抵得住嘴馋。
　　贪吃如我，过了两日清苦生活，我便扛不住了，于是，今日让玄音去找可以营生的方法，而我继续查探墨陵的身处环境。

　　思忖间，便见玄音从桥边缓缓而来。我举步迎上前去，急问道：“可是找到营生之道了？”
　　玄音勾着嘴角，点了点头示意我随他往城西走，现下他且行且道：“得了个铺子，就在城西一条不甚繁华的街市中，离师父所住的尚府隔着一条街。”
　　我大喜，不由问道：“玄音，你如何得来的铺子？”
　　玄音眉色从容，“那铺子的老板是江南人士，来此做些小本生意，他有一独子，但前几日便染了怪疾，昏迷不醒，他倾尽钱财，也没能将其治好。”
　　我听着玄音讲着，等待下文。
　　“我路过那里，发现那里鬼厉之气极为严重，便进去了。”
　　“那人可是被鬼缠了身？”我猜道。
　　玄音点头续道：“没错，于是我便把他身上的厉鬼驱了，那老板对我甚是感激，给我一百两的银子。”
　　我眉头一皱，心里盘算着这一百两是多是少。
　　“我听那老板絮叨说，要变卖铺子，带儿子回乡下，我便问他这铺子要卖多少银两。他见我有意要买，便告之我，若我要买，他便一百两卖与我。”
　　听至此，我了然点头，原来一百两相当于一个铺子的价钱。
　　“所以我便买下了，以后你我二人就靠那间铺子挣些银两吧，也可以融入人间，有个落实的凡人身份。”
　　片刻后，玄音带我来到那家铺子面前，我仰头看着那块儿落了不少灰尘的牌匾，不知该作何感想。
　　苏记棺材铺。
　　端端正正的小篆，金灿灿的五个大字，甚好、甚好。
　　只是……棺材铺……
　　虽然我身来便是神胎，未经过人界的生老病死，但也从璃佩那里听说过，这棺材铺是个不甚吉祥的营生……难怪会有鬼怪在此作祟，这种地方向来都是阴气大盛的。
　　然，身边的玄音却是并未有过多的想法，此时便听他轻声说道：“人界生老病死极为飞速，百年便一轮回，这棺材应该甚是好卖。”
　　我不禁无语，不知该如何教导玄音，百年对我等活了万十来年的上神来说可谓是一念之间而已，但此番人界之行，也就顶多带个百年。而听玄音如此说法，莫非他还想把这铺子开个千万年去？
　　随着玄音进了铺子，地方不大不小，右边摆放着六口檀木大棺，左边立着一张高至腰间的榆木台子，靠门口处还有两张大木椅子和一张四角桌儿。
　　“这位便是苏公子你的兄长吧？”
　　我抬头看去，一位灰衣老者撩开门帘，从铺子后面走了出来。我挑眉望去，原来铺子还有里间。
　　不过，为何灰衣老者要唤玄音为苏公子？他明明姓玄，莫非是要隐姓埋名？如此说来，这倒也不错。
　　“玄音怎么想到姓苏呢？”我望向玄音的双眼，用念力传出一句只有他能听见的话。
　　玄音微微一笑，“我不甚了解这凡间都有何姓氏，便随了这铺子的老板的姓。”
　　“原来如此，那我是你的兄长，便也该姓苏了，嗯，苏千凛、苏玄音，叫着倒也顺口。”
　　玄音不再理会与我，看向那苏老板淡淡一笑，“是了，这位便是家兄，苏千凛。”
　　苏老板温和的笑着，“两位公子里面请，苏某带你二人看看里面的宅院。”言罢，撩起门帘，伸手请着。
　　帘子后面是一里间，同样不大，空气中点着熏香，白烟渺渺，看着倒是清晰别致。穿过里间，便进入了一座庭院，院子中间摆放着十多口木棺，上方贴着几张黄纸，周围的草地上撒了些纸钱，正中央立着一棵百年老榆树，略有嫩芽的枝干上挂着黄布条，许是辟邪用的，此时看去有些诡异。
　　环绕院子有两间主房两间客房及一间伙房，典型的凡人居所。
　　“小铺以卖棺材为生，常年阴气沉沉的，本不适合人家住的，不过，看这位苏公子道法高超，定不是我等这般凡人，所以，卖给两位公子，苏某无丝毫顾虑。”
　　“这的确是间阴宅啊。”我摸着下巴，看着宅子的角角落落，这乃是一块儿至阴之地，如此说来若是做别的营生还真不行，定是做什么败什么，只有这和死人相关的营生才能兴旺起来。
　　苏老板一双浑浊的眼睛愣了愣，看着我的眼神片刻间多了一丝敬重，“公子果非凡人，一眼便看出这宅院的基本。”
　　面对苏老板敬重的眼神，我甚是受用的挥了挥手，故作高深的笑了笑，不再多语。
　　跟着苏老板在宅子里走走停停，除了他儿子如今休息的屋子我等未进，其余的地方都逛了遍。不知觉间，天色依然渐暗，我与玄音并无空腹之感，对于用膳的时辰也不甚了解。
　　苏老板笑吟吟的望着我二人，说道：“两位公子一定饿了吧，苏某这就让张嫂去准备饭食。”
　　一听有东西吃，我不由得有些兴奋，不知这凡人吃的膳食与我等所尝的有何区别，之前即便是来了人界，所用的依然是土地小神们准备的贡品，常人家的东西倒是一次未曾尝过。
　　玄音俨然一副温婉公子的模样，冲着苏老板温柔的笑道：“有劳您了。”
　　狐狸嘛，对于一些新鲜事物的好奇心并不亚于猫。但当我尝到了凡人的膳食后，我的激情便瞬间被浇灭了。面前摆放着三道小菜，豆腐、酱肉、蘑菇，我挨个尝了一尝，味道并不理想，至少，与阿贵和七崖做出来的东西是无法比拟的……
　　正感慨间，耳边响起了玄音的声音，空灵的仿佛来自天边，便可知晓他是用意念传音，“吃不下便别勉强了，瞧你那脸色，让人看了多不好。”
　　“呵呵，粗茶淡饭，还望两位公子不要介意。”苏老板许是看我这般难以下咽，有些尴尬的客套着。
　　我抿了抿嘴，淡笑着将碗筷放下，“哪里哪里，老板如此热情，我兄弟二人已然感激不尽了。”
　　玄音吃着，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此时已将一碗饭吃的见底，眉色从容的看向苏老板，“苏老板打算和令公子何时上路归乡？”
　　“明日一早便出发，许苏某多问一句，不知二位公子盘下这铺子打算做何营生？”
　　“营生不变，还是棺材铺子。”玄音清冷道，随即莞尔一笑，“还唤苏记棺材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