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予生灭》烬尘肆野

8、第 8 章

　　岑无寂说是带他认路，其实就是在基地里到处转转。
　　基地不大，基本三个多小时就逛完了；岑无寂如一台自动引导机器人般详尽且官方地向他介绍了基地的基本情况。一开始，闻闲安还兴致盎然，然而他没听多久就觉得无聊了——他想知道的是基地建设至今发生过的故事，而不是这里住了谁那里可以干什么事。
　　闻闲安偷偷将注意力从岑无寂身上转移到周围，他终于有机会认真观察这个基地。
　　房屋从外围土房到圆心处看不出材质的高科技，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人少，他一直没有看到人影，直到跟岑无寂走到居住区的登记处。
　　他看见旁边土屋门口的小土堆旁边，一个一脸愁容的老人正拿一管透明液体小口嘬饮，看见岑无寂时，那老人愣怔半秒，如同见到救星般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她丢下手中杯管，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冲岑无寂挥手：“岑执行——药什么时候能好啊？”
　　岑无寂签名的手略微停顿，又仿佛刻意掩盖这停顿般草草写完自己名字：“快了。”
　　“那可要快一点啊，我仔烧一周了，就等着药救命呐……”老人笑着，又颤颤巍巍地走回去，坐回原先的椅子，从地上捡起管子，继续小口嘬饮；可闻闲安看得清楚，那管子里的液体已经全都洒在地上了。
　　“岑执行回来了？”
　　“我们终于有结晶了吗？”
　　“岑执行——下一批药什么时候能做出来啊？”
　　老人的那一嗓子引来附近屋子的老人和孩子探头，他们的欢呼又传播到更远的地方，引来更多的人；大家围绕岑无寂叽叽喳喳，甚至没一个人注意到旁边默不作声的闻闲安。
　　他从周围嘈杂中捕捉到，他们在期待岑无寂带回结晶。
　　可这一次，没有结晶。
　　“……岑执行？”岑无寂久不说话，周围的人群终于意识到什么，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怯怯地问：“您带回结晶了吧？”
　　岑无寂还是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蔓延到人群每一个角落，原本欢呼的人们变得茫然无措，一些人喃喃低语，一些人低下头颅，还有一些人仍期待地看向岑无寂，似乎他的沉默只是一个恶劣玩笑。
　　然而回应沉默的依旧是沉默，只有最开始的老人坐在自己门前，面带笑容。
　　“结晶来喽——我仔，吃了药就不害怕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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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观的人群没有对岑无寂进行任何指责，甚至有老人宽慰他不必太过自责。可见到眼前一切，再次意识到结晶对基地来说到底意味什么的闻闲安觉得，对岑无寂而言，所谓宽慰，苍白无力。
　　闻闲安不知道岑无寂是怎么抗下这一切的，他只觉得自己最初的兴奋和激动简直幼稚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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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明书。”土屋内，岑无寂给正在摆弄手环的闻闲安发去一份文件，“不难操作，自己试试。不懂问我。”顿了顿，又道：“这两天我不在基地，有事找吴楠。”
　　“我刚才看了基地规章制度，长期任务结束后都有十天的调整期，理论上现在是你假期。”闻闲安关掉手环界面，看向岑无寂：“你要加班找结晶吗？”
　　“……嗯。”
　　“哦。”闻闲安点头，“我也想去。”
　　似乎觉得这样的说法不够分量，他思考半晌，严肃地重复一遍：“如果遇到危险可以放弃我，我想去。”
　　“理由。”
　　“我刚刚提交了加入你们分队的申请，陈博已经给我过了。”闻闲安一脸坦然，“岑队过一下吧，然后带我去找结晶。”
　　岑无寂：“？”
　　“我还给楠楠姐发了消息，告诉她你打算加班找结晶，她答应带我一起了。”闻闲安补充。
　　岑无寂：“……”
　　闻闲安气定神闲，欣赏眼前人的脸色从疑惑到惊诧再到无耐，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个微笑。

　　计划被发觉的岑无寂在吴楠监督下前往研究院，被陈博数落一通后丢到医疗部狠狠进行一波净化处理，终于把异化值从岌岌可危的八十几降到57；可没有一人为这安全线内的数值欢呼。
　　计划延后的这几天，闻闲安快速走完入队所需流程，从陈规那里领到一面收缩盾——来不及进行更多实战教学，只能先求自保；但在闻闲安的坚持下，那面盾最终被换成一把三棱刺。闻闲安第一次发现自己竟还有如此激进的一面——自从他穿越末世，就好像激活了什么吃瓜不嫌事大的同时又什么都想掺和一脚的神奇乐子人基因。
　　……总感觉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人。
　　从训练场出来，一路把玩三棱刺，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终结末世名垂青史大梦的闻闲安忽然发现这股熟悉感来自哪里了：引导者。
　　他手指出现短暂的停顿，三棱刺掉到地上。
　　他默默决定以后还是正经一点。

　　转瞬间决定好自己日后人设的闻闲安弯腰去捡三棱刺；然而，不等他的手碰到三棱刺，一双沾满黄泥的长靴便闯入他眼帘，当他的面一脚踩上三棱刺的刀柄——
　　“你就是闻闲安？”
　　听上去是十几岁的孩子，声音还带着变声期特有的喑哑，和独属于少年的无畏热血。
　　……是个麻烦的人。闻闲安回忆起总是会被赶出病房的十几岁孩子，长长叹了口气。他直起身，抬头，在基地幽微灯光下，他看见一张和岑无寂有几分相似的脸。
　　“什么事？”闻闲安安耐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
　　“我哥和我爹连着拒绝我五次，凭什么你就可以？你有我能打吗？”少年一脸不服，身后水流盘桓，就差把“打一架”写在脸上：“我不服！”
　　“……”闻闲安陷入沉思。他倒是想试试自己异能中的‘生’到底是什么，但那显然不是适合在基地内实验的东西。一向赞成放养式教育的闻闲安眼睛一亮：“如果你哥是岑无寂的话，明天早上我们会在基地门口集合，外出收集结晶。你如果有实力跟着去，我就在野外跟你打一场。”
　　“！”本来以为的无趣成年人竟然如此懂我！少年的眼睛瞬间亮了：“你说真的？！”
　　“真的。”闻闲安眉眼弯弯，像只狐狸——反正今晚回去就告诉岑无寂，你能躲过他我当然不拦着。
　　“好哥们！够义气！回头请你吃饭——我叫陈间，手环编号00037，ID寒冰终结者，记得回头联系我！”
　　——少年高高兴兴地走了。
　　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当晚就被闻闲安卖了个干净，而天真的以为当晚陈规安排他第二天去研究院帮忙只是巧合。

　　-
　　当晚，闻闲安保持良好的心情，笑容满面和岑无寂道声晚安，留下岑无寂独自欲言又止，翩然入睡。
　　然后，在梦里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
　　“哟朋友。这两天玩得开心。”
　　闻闲安的笑容瞬间消失，冷漠道：“说事。”
　　“别这么紧张，只是来提醒你我们的交易——第一个线索出现了。”引导者抓起一捧土洒在空中，“如果你还想基地存活得更久的话，别错过它。”
　　“什么叫存活更久——”
　　引导者和荒原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化为尘沙消散，闻闲安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密林之中——可密林随处可见，他该如何定位？一阵危机感自心口腾升，他莫名紧迫：“没时间了。”
　　摘下一片叶子，或翻开脚下厚密的腐殖质；触摸树木粗硬的枝干，记忆灌木丛和草本植物的叶形。
　　啪嗒。
　　低头翻找植物的闻闲安忽觉后颈一点冰凉。他抬头，看见头顶漆黑的树干上散布荧光点点，那些光点在树干上缓慢地移动，汇聚，形成更加莹亮的蓝，像前世出名的蓝光海岸——可它只是一根树枝。
　　啪嗒。
　　有一滴水落到闻闲安额头，他这才想起自己抬头的初衷。将目光再往上移，漆黑的数枝间隐约有红光闪烁；光线渐亮，闻闲安忽然看清了红光的主人：拥有一对红眼的某种猫科动物，匍匐在数枝上，目光将闻闲安牢牢锁住。
　　啪嗒。
　　又一颗水滴落下，不是它。
　　莫名的惶恐将闻闲安吞噬，他觉得——自己找不到水滴的主人。
　　而它早已盯上自己，蓝光，猎手，都不过是想在它饱食一顿后捡食边角的蝼蚁；梦中似有叹息，树叶静止，荧光不再流动，猎手连呼吸的幅度都无法再观测到——

　　“闻闲安？”岑无寂眉梢微锁，似乎有些生气，“起床，走。”

　　-
　　闻闲安一路都在思考，梦里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有森林，有变异生物，树木笔直，土壤上一层厚实的枯叶；有很多不知名的灌木，和长得很大的草本植物。没见到蘑菇。有很强的东西存在。
　　思索半晌没有头绪，他随口问吴楠：“打算去哪找结晶？”
　　“这次时间紧迫，去洞窟S2。”岑无寂在吴楠之前开口，“车停在林区边缘，每人一个定点传送，不要硬撑。”
　　“……哇，这次玩这么大吗。”吴楠脸上轻松的神色消失，她微微低头：“收到，队长。”
　　岑无寂看向闻闲安。
　　“……那个。”闻闲安举手，“定点传送是什么？”

　　定点传送，陈规博士研究出的黑科技——啊不，异能科技，临时设定作为锚点的母盘，连接五个以下的子盘；子盘被收纳在一个小小的方块当中，使用时只需将方块丢到地上，站上子盘，就可瞬间传送到母盘所在位置，随后这个子盘就废了。
　　虽然该道具远称不上完美，但瑕不掩瑜，它仍是很多执行小队的救命良方。
　　闻闲安赞叹着郑重收好分给自己的小方块，随后听吴楠低叹般的报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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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停在森林外一个隐蔽的山洞附近，吴楠不知从哪扒拉来一堆枯叶盖上去；岑无寂把母盘设在洞内，闻闲安发现洞里还残留一些火烧的痕迹，他猜这个洞当是岑无寂的小队经常“征用”的洞穴——从不知什么生物手下抢来的那种。
　　层层烈火围绕母盘燃烧，布下一个简单防御。岑无寂想了想，把自己的匕首丢给闻闲安：“进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