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C生存实录》玫瑰夜露

4、你们有绳子吗

　　“不是说龚叔没带手机吗？”

　　“是没带，可这，这明明是他的号码啊……”

　　秦乐劈手夺过手机摁下了挂断键，然后盯着王阿姨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

　　“这不是龚叔，龚叔没带手机！”

　　“你说的对，这不可能是我老伴……”王阿姨接过手机，依然有些失魂落魄地念叨着。童晓晴从前座回过头：

　　“怎么啦？”

　　“没怎么，一通电话，我已经挂了。”

　　童晓晴伸着脖子往后望了望：“那不是汤雪的车吗？”

　　秦乐回过头，只见一辆明黄色小汽车从血雾中浮现出来。手机嘀嘀作响，她低头看到了一条短信：

　　我们没事 你们有绳子吗我得把李欣然绑住她快失控了

　　透过血雾她看不清小汽车的内部，只能看到一对明亮的车灯逐渐靠近。也是在这时她才注意到路上已经没有了其他行人或车辆，停在路边的破损车辆也少了很多。秦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问：

　　“汤雪的车开得有这么快吗？”

　　片刻沉默后童卫华嗯响了喇叭。滴滴，两声锐响划破沉寂的空气，如同生锈的锯条切割着车上人紧绷的神经。明黄色小汽车短暂地放慢了速度，车灯在血雾中后退，模糊成两个苍白的斑点，随即车速再次加快，车灯像一对冷酷的眼睛盯了上来。秦乐低下头看到自己又收到了一条短信：

　　你们靠边停车 把绳子从窗口递给我们好吗

　　秦乐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大喊：

　　“这不是汤雪，标点符号不一样！”

　　话音刚落，只见明黄色小汽车的车窗齐齐破碎，从里面伸出十多根黝黑多节的腿，将车身顶起三四层楼高，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追了过来。童卫华急忙敲响了喇叭，滴滴滴！一声紧过一声。那些腿瑟缩了一下，随后继续紧跟过来。秦乐急得拍着车窗开始大喊大叫，陈若彬干脆把车窗开了一道缝，对着窗外开始尖叫：

　　“啊啊啊——”

　　在一连串噪音的冲击下，多腿的小汽车退缩了。看到希望的一行人纷纷提高了嗓音，童卫华也把喇叭摁得更急了。终于小汽车停住了脚步，逐渐消失在了浓厚的血雾中。秦乐精疲力尽地倒在椅背上，感觉嗓子阵阵发疼，陈若彬一边喘息一边摘下眼镜，在外套上擦了擦然后重新戴上。

　　“你们知道它为什么不追上来吗？”

　　见无人应答，他便自顾自给出了答案：

　　“它要用两条腿捂住耳朵，所以追不上我们。”

　　意识到他在讲笑话后秦乐礼貌地干笑了两声，虽然她并没有笑的心情。陈若彬也疲惫地朝她扯了扯嘴角。

　　接下来的几分钟他们都没有说话。汽车缓缓经过一辆翻覆了的公交车，车内空无一人，灌满了猩红的雾气。一家大型购物中心逐渐浮现在他们面前，透过打碎的玻璃幕墙望进去看见的只有一片黑暗，了无生气。“下一个红绿灯直行。”童晓晴说。秦乐再次检查了手机，没有收到任何来自汤雪或其他人的信息。

　　咚！

　　突然间多腿的小汽车翻过购物中心跳了过来，十多条细长的腿准确地拦在了他们面前。王阿姨惊叫了一声：“妈呀！”童卫华急忙踩下刹车，强大的惯性将他们每一个人甩向前面，又被安全带拽了回来。已经来不及掉头了，怪物两步就迈到了他们头上，细长的腿像一根根铁栅矗立在车窗外，某种沥青般又黑又黏的液体倾盆而下盖住了车身，透过车窗什么也看不见。“闭上眼睛！”秦乐大喊。

　　她自己也照做了。

　　1,2,3……

　　黑暗中她听到车门被拉开，湿冷的空气灌满了车厢，带着血液不详的甜腥味。她用双手把猫包紧紧抱在胸前。

　　21,22,23……

　　有什么东西探进了车厢，秦乐可以闻到它冰冷的气息，如同墓地的泥土古老而又黑暗。这不是真的，她在心中默念，这不是真的。

　　41,42,43……

　　那东西悄无声息地滑过她的面庞，触感冰冷而又黏腻，仿佛淹死在水里的尸体。“小秦，我害怕……”王阿姨在她耳边念叨着。她闭紧双眼，不做理会。前座传来了童晓晴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61,62,63……

　　她的脸整个被包裹住了。呼吸变得困难，她只能憋住气，听着心脏击打胸腔的声声闷响。王阿姨抓住了她的手臂：“它在拉我，它在拉我……”她依然没有理会。

　　81,82,83……

　　王阿姨越抓越紧，指甲隔着衣服抠进了她的手臂：“它在往外边拉我！救我，小秦，救我！”她抿住嘴唇，依然什么也没说。随后她听到王阿姨抽了一口气。

　　“建文，你怎么在这儿？”

　　抓住她手臂的手指倏然滑脱。秦乐打了个哆嗦，感到汗水浸透了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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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东西从她脸上滑走了，车门被关上，空气重新涌入了她的肺叶。秦乐睁开眼睛，大口地喘息。王阿姨依然坐在她身边，脸色煞白，胸脯大幅度地起伏着；陈若彬坐在另一侧，双手死死抓着身下的车座。车门依然紧闭着，车厢内充满了幸存者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几秒她才意识到童晓晴消失了。

　　车窗外是空荡荡的街道，覆盖汽车的黑色物质消失了，怪物也消失了，但同样看不见半个人影。正在她东张西望的时候前座传来了童卫华低哑的声音：

　　“晓晴被它抓走了。”

　　没有人回答，只有王阿姨嘶地抽了一口气。童卫华点了一支烟，透过后视镜秦乐看到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听到她在叫我，我拉住了她的手，可是那东西正在把她往外拽……她哭着叫我，我转过身抱住她，想把她拉回来，可是那东西，它有胳膊，很多条胳膊紧紧拽着她……”

　　“你睁眼了？”陈若彬惊恐地问。

　　“我能不睁眼吗，那是我闺女！”

　　陈若彬闭上了嘴。童卫华又抽了一口烟，继续说下去：

　　“那些胳膊，它们是黑色的，光溜溜的，紧紧拽着她。她喊我，我紧紧抱住她的腰，可是没有用，她从我怀里一点点滑了出去……我抓住了她的一只脚，她哭着叫我，然后，就那么一下子……她就被拽走了。”

　　几秒钟的沉默后，王阿姨小声问：

　　“你看见她去哪儿了吗？”

　　“我不知道！车窗全被糊满了，黑乎乎的，她一出去门就关上了，可我还听到她在哭，在外边喊我的名字，我，我现在也听得到……”

　　童卫华的声音逐渐变得急促，他深吸了一口烟，用另一只手撑住了额头。秦乐用衣袖抹了一把汗津津的额头，小声说：

　　“我很抱歉……”

　　童卫华没有回答。她转头看身边的两人，王阿姨低着头，陈若彬望着窗外，失踪的童晓晴仿佛融化进了空气，沉重地压在他们每个人身上。小玄在猫包里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但秦乐没有心思安抚它。他们得继续上路，不能在血雾里停留太久，但是……

　　“我要出去找她。车你们来开吧。”

　　童卫华抬起头，眼里是哀恸褪去后的一片死寂。陈若彬急忙劝阻道：

　　“可是大哥，你老婆不是还在家等着你吗？”

　　“我老婆已经没了。”

　　童卫华搓了搓鼻子，继续用那种万念俱灰的声音说下去：

　　“晓晴在准备高考，所以我没收了她的手机。昨天晚上我收到了我老婆的消息，她给我发了一段视频，视频里她先是拍了月亮，血红血红的月亮，然后把镜头对准了自己……然后……她笑着，把自己的眼睛抠了出来……”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她笑着，毛骨悚然，手里捧着她的一对眼珠子……有东西从她的眼窝里流了出来，我赶紧把视频给关了。我想报警，可是电话打不通，晓晴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告诉她没事，然后把那段视频给删了。她拿过手机给她妈打了好几个电话，没一个打通的，其实我还挺庆幸，要是打通了，指不定会……”

　　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

　　“我知道那不是她，不管那是什么，那都不可能是我老婆。我老婆已经没了，我现在只剩下晓晴了，我得出去把她找回来。”

　　过了几秒他又说：“为什么不带走我呢？”

　　因为它知道你会追出去。秦乐心里想着，并没有说出口，她知道童卫华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是他们任何人可以撼动的。她只能沉默。

　　童卫华接着问：

　　“你们有谁会开车吗？”

　　“我会，”回答的是陈若彬，“我还没考出驾照，但开是会开的。”

　　童卫华从前座把车钥匙递给他，接过钥匙时陈若彬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大哥，小心，找着女儿了就抓紧时间去公园，我们在那儿等你。”

　　童卫华点了点头，推开门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血雾中。他的背影逐渐模糊成一道晃动的黑影，一块斑点，最终融化进了一片血色。

　　陈若彬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然后戴上，下车坐进了驾驶座。秦乐跟着下车，坐在了副驾驶座上，陈若彬问她：

　　“帮我看着点地图可以吗。”

　　她点了点头。

　　汽车重新启动，沿着空旷的街道缓慢地滑行。商店，公交车站，大幅广告牌，熟悉的一幕幕都被涂染上了一层血色，怪异而又陌生。秦乐可以感觉到童晓晴留下的温度，椅背湿了一片，说明那女孩和她一样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盯住手机里的地图，好让自己不再去想车上已经少了的两个人。王阿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还，还要要多久才到啊？”

　　陈若彬有些不确定地扫了一眼里程表：“大概半个小时吧。还有这辆车快没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