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山人海边走边爱》千云及

46、黑暗峡谷4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这些形态各异表面和平的树木之间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这些变化在佚茗眼里很细微，几乎是看不到的，但于颜海棠而言却是清晰可见的。
　　“老师，这些树慢慢稳下来不动了。”
　　佚茗看着天色，又看了一眼登山表，随即唇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老师你笑了吗？”
　　“没有。”
　　佚茗又看向这片树林，蹲下继续水瓶和枯草的实验，这次，枯草的位置变化很小。
　　“第三棵树要出现了。”
　　颜海棠到处环顾，“断层处生长的树该是什么样啊？多像夹缝中生存的人，我觉得必定是扭曲又变形的。”
　　佚茗没有评价，“我们距离它还有1340米，走过去就能看见。”
　　两人的脚步放得缓慢，佚茗时不时就看一眼登山表，然后干脆停了下来。
　　“你说我和宁也匹配度很高，是你的直觉还一系列鬼马的测试？”
　　颜海棠笑了，“老师，你不是不信这些么？”
　　“人都喜欢听好听话，即便不信也不妨碍。”
　　颜海棠示意佚茗原地坐下，她捡了一根枯树枝，然后在地上画了一幅画，这幅画不完整，然后让佚茗随便在上面添一样东西，佚茗添了。
　　“老师，谜底还不能揭晓，到时我会让小也姐也画一个，你看到她画的东西你自然就知道了。”
　　两人坐着休息了一会儿，颜海棠安静地看着树林的变化，佚茗低头看着地上的那幅画。
　　等他的登山表发出警笛的时候，佚茗先将警笛关了，然后和颜海棠起身继续往前。
　　他们的视线中率先出现的不是那棵传说中诡异的第三棵树，而是两个熟悉的身影。颜海棠震惊了，她使劲儿看着迎面走来的那两人，她赶紧去看佚茗，希望得到疑惑的解答，但佚茗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似平静地看着那边的两个人。
　　这才是佚茗给宁也的测试，成长的本质是透过复杂的表象，打破内心固有的形式，克服自身的局限，去真实客观地看待事物本身。
　　颜海棠开心地冲着对面两人挥手，孟泽也笑着跟她挥手，等两组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佚茗解开了颜海棠手上绑着的带子，颜海棠很自然地跟孟泽拉起了手。
　　云团也发出激动的叫声，就像它知道相聚似的，颜海棠笑着摸摸它探出来的脑袋。
　　“老师。”
　　宁也看着佚茗，淡淡地喊了一声。
　　佚茗也淡淡的，“做好所有准备了？”
　　宁也点头，“好了。”
　　佚茗看着她温和一笑，然后四人一起来到了传说中第三棵树的位置，佚茗把所有数据调出来，精确到方圆一米，他在地上画了一个圈。
　　颜海棠看着那个圈，“树在这里面？”
　　佚茗没有说话，从包里拿出工具，宁也也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工具，两人互看一眼，二话没说就动手挖。
　　孟泽和颜海棠都不是很能理解这一行为，不过他们还是拿着树枝帮忙一起弄，等挖进去差不多三十公分的时候颜海棠叫了起来。
　　孟泽连忙问：“怎么了？”
　　佚茗和宁也也看过去，颜海棠指着一根伸过来的这边的树根，“血。”
　　佚茗看了一眼登山表，“得加快。”
　　宁也点头，两人继续往下挖，四人都感觉到了一种非同寻常的诡异氛围，这种氛围跟鬼片里猎鬼即将出场的感觉类似。
　　云团发出不安的叫声，宁也轻轻拍拍它。
　　孟泽往身后看，“你们有没有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佚茗：“不对劲是正常的，继续挖，速度要快。”
　　随后四人更加用力地往下刨，差不多半米的时候，宁也挖到了东西，她拉着那块布努力辨认上面的颜色和材质，周炎那天走的时候，身上是一件深灰色的衬衣，没有任何图案。
　　“是周炎的衬衣。”她很冷静地说。
　　佚茗也挖到了一块手表，擦去表面的脏污，“是周炎的手表。”
　　孟泽看着那半掩半露的应该来说是一具已经腐化了血肉的白骨，他一阵后背发凉。
　　“第三棵树，是炎哥的尸体？！”
　　此时树林里散发出一种非常诡异的味道，孟泽仔细嗅了嗅，“什么味道，好呛鼻，恶心。”
　　佚茗和宁也放弃工具开始用手刨，颜海棠也跟着手刨，孟泽也放弃纠结诡异气味，加入。
　　等一具完整的衣物等被腐化的差不多的尸骨呈现出来的时候，四人都惊出一身冷汗，周炎除了表不佩戴任何饰品，这具尸骨从长度外观上来看，跟周炎几乎也是吻合的。
　　佚茗看着宁也，“要测吗？”
　　宁也：“不用测，不是他。”
　　佚茗看着此时冷静的她，宁也看着眼前的白骨。
　　颜海棠：“小也姐，你怎么知道不是？”
　　宁也看向佚茗，“老师也知道不是。”
　　佚茗：“的确，这是那个和周炎一起消失的研究员，周炎把自己的衣物配饰给他穿上，是想给宁也看。”
　　宁也：“老师，我们在这具尸体上找到什么可以证明周炎的确是被人胁迫的？”
　　宁也的问题清晰明了，佚茗彻底放心了，他俯视着坑里的尸体，“一枚子弹即可。”
　　此时树林里传来一些杂音，这些动静让四人都看了过去，颜海棠指着一只小兔子，“老师，动物进来了。”
　　佚茗看了一眼逐渐热闹的树林，“都下去。”
　　他们尽量避开尸体，非常艰难地挤在这个坑里，颜海棠和孟泽双手抵在一起，模仿蝴蝶谷的借力在里面保持了平衡，宁也和佚茗继续检查尸体，有些树根伸进来，但顶端都被某种神奇的力量烧断了，可是缩回土里的部分就像颜海棠看见的一样，是带着血水的。
　　为了避免损坏尸体的完整性，佚茗拿了一把很小的镊子，轻轻将上面的衣物一点点扒开，两人仔细地看着白骨的每一处。
　　“老师，这里，胸口的肋骨被擦坏了。”
　　宁也指着心脏处的肋骨，非常细微的骨裂，但足矣说明这人是被一枪正中心脏射击而死。
　　两人非常小心地将尸骨抬起来，佚茗让宁也抬空，自己伸手到下面的土壤里去翻找，可是并未找到他们想象的那枚子弹。
　　佚茗摇头，随即两人都陷入沉思，杀人以后从尸体里取走子弹这么奇葩的事情大概率是不会有人干的。
　　随即孟泽和颜海棠发出了非常奇怪的声音，两人抬头，看见颜海棠和孟泽双手支撑立在他们上空，然后两人都憋得表情十分痛苦。
　　佚茗和宁也稍微露出脑袋往外看，两人确定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场景，整片树林烟雾缭绕，红色的烟雾像引绳一样牵着每一只动物不断地往里走，那些原本活泼可爱、灵动跳脱的动物此时如同提线木偶，乖顺统一且呆滞。
　　他们也确定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种类的动物，各式各样，密密麻麻，有着统一的节凑和方向，它们在气味的带领下靠近每一棵树，然后舔舐那些树木的表皮，蛇则是整条整条地缠绕在树干上。
　　纵然是佚茗这样的生物科学界的泰斗都解释不了眼前这样的景象，他和宁也一起观察着眼前的一切，而他们这个坑，是烟雾、气味、树木等这里一切都避开的地方，像一块净土也像一个黑洞，这都是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
　　等那些动物都已失去了一切意识和感知的时候，猎杀开始了，缠绕在树干上的蛇开始发出嘶鸣，它的整个身子开始严重变形，萎缩，然后那些聚在树身周围的动物全都匍匐在了地上，紧接着那些动物的身体也变形，等那些动物都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之时，树根从它们的身体上探出血红的触手，它们抓着那些只剩下皮毛的组织，一起拖入地底下。
　　四人眼睁睁地看着地面的血液一点点全部被土壤吸收干净，虽然细微，但是整片树林都在吞咽的时候，你无法忽视这种存在。
　　没有人在看见这种场景的时候不被震惊，不被吓坏，不被整出心理阴影，这里面夜晚无论出现的是什么，下场都是尸骨无存，毫无悬念。
　　周炎这个局放在三年前，可谓精妙绝伦，就算他们没有发现夜间的这种奇景，也会被坑里的尸体说服，可是偏偏是在三年后，在宁也已经足够冷静，佚茗已经掌握了很多信息的情况下，这个局有了别的含义，但总体还是庇护了几人周全。
　　就在佚茗沉思的时候，宁也突然非常紧张地一把将他拉过来紧紧抱着。
　　孟泽看见佚茗那边伸出一截树枝，那根树枝根系非常繁多，动作非常灵活，夸张的是每一根根系上都是尖锐的倒刺，孟泽倒吸一口冷气，被这样的根抓住该疼成什么样，而佚茗差点就中招。
　　颜海棠也吓得傻傻地瞪着，她眼里看得更为仔细，那些倒刺上有密密麻麻的黑点，那些黑点仿佛上万双眼睛盯着自己，颜海棠吓得腿软，差点跌倒孟泽连忙撑住她。
　　小声喊她，“海棠，冷静点。”
　　宁也盯着那截伸出来探索的根系，紧紧抓着佚茗的衣服，佚茗没有动，安静地让她抱着，他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轻轻拍拍宁也的背。
　　然后更神奇地一幕发生了，触手伸到一个位置的时候，突然就烧了起来，非常惨烈的一丝不易捕捉的高频叫声，这样超出人体感受的频率常理来说人是听不见的，但是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三人都仿佛听见了这种叫声，顿时后背发凉。
　　就在触手缩回去的一霎，宁也轻轻地叫了一声。
　　佚茗松开她，“怎么了？”
　　宁也指着触手缩回去的那个地方，“子弹在里面。”
　　佚茗看着那截缩回去的触手，边沿被烧焦了，佚茗在那个位置画了一个记号。
　　“天亮的时候取出来。”
　　此后又有一些触手伸出来，不过几人已经熟悉了应对方式，并不感到害怕，巧妙地避开就是了。
　　为了上面的两人不那么累，佚茗和宁也将尸骨稍微整理了一下，让两人也下来坑里。
　　四个人睁着眼，在这片吃活物的树林里呆了一整晚，听着树根啃噬血肉吞咽血液，听着那些营养被吸收传送。
　　所谓的平衡就是，一定要有其他的事物做出牺牲，周炎是深谙这个道理的，所以他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如果真有放不下舍不得的，那就是宁也。
　　这一晚宁也真正更多地了解了他，有的人，天生带着使命二字，逃不掉的时候坦然接受是唯一体面的方式。
　　这一晚四人都很沉默，每个人都在鲜血的侵染之下陷入了沉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课题需要想。
　　黎明在漫长的黑夜中第一次探头是一声清脆的布谷鸟叫，四人抬起沉重的头颅，相互看看彼此，确认都完好无事。
　　佚茗和颜海棠对视了一个眼神，颜海棠极细微地点了一下头，佚茗让其他人人先出去，随后他拿起工具在昨晚画记号的地方开始刨，树木的根消失的无影无踪，等他看见一点亮光的时候加快了速度。
　　子弹被挖出的那一刻，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准备出坑，他一抬头就看见宁也朝着她伸手，他抓住那只手借力爬了上去，上去以后他轻轻抱住宁也。
　　“谢谢。”
　　谢谢你把我拉上来，谢谢你最后还是选择相信我，谢谢你坚强地走到了我的身边。
　　宁也回之拥抱，也说：“谢谢。”
　　谢谢你从不曾放弃，谢谢你一直真诚以待，谢谢你正义□□让我不害怕。
　　孟泽轻咳了一声，“那什么，这哥们儿也挺惨的，是不是先埋起来？”
　　两人自然地放开对方，并未局促和尴尬，这一刻两人的心挨在一块儿，一句谢谢就够了。
　　随后佚茗用镊子将那枚子弹仔细地收进了非常专业的取证袋子，到这里的时候孟泽不得不服，宁也的大脑就像是开过光了，一切未见却又一切都清晰明了。
　　收好证物，佚茗和宁也非常用心地给尸体整理尸骨，每一丝细微的体面都给足了这具尸体，此人曾经也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研究员，他冤死在这里，三年后才被发现。
　　然后两人出坑，佚茗立即释放了求救信号，随着还有报警信号。
　　四人坐在坑的旁边，颜海棠和孟泽时不时看看那具尸体，脑海里虽然还有一堆疑问，但都很累，没有精力再去仔细明辨一番。
　　佚茗看着宁也，“累吗？先休息一下，救援最快也要半小时以上。”
　　宁也本想说不累，但她还是点了点头，佚茗把背给她，“靠着休息，一会儿我叫你。”
　　谢谢这一路的陪伴鼓励、生死相依。
　　宁也点头，坐到了佚茗的后面，靠着他的背休息，颜海棠选择了更舒服的姿势躺在孟泽的腿上，还把孟泽的手拉来抱着自己，孟泽都搞懵了，不过他没反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飞机在上空盘旋的声音传来时，宁也已经醒了，但她没动，佚茗也没叫她。
　　那边颜海棠捂着耳朵继续睡，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随即是警笛和各种杂音，佚茗轻巧地转身将宁也接进怀里，看着宁也睁开眼睛，“累呢我就抱你过去，不累就自己走。”
　　宁也伸了一个懒腰起来，随即四人都站了起来，佚茗和前来的人一一打了招呼，仿佛是恭候已久的一场会面，大家的交谈十分简洁，佚茗把警察带到坑边，然后转身让宁也三人随着救援队先行离开。
　　“老师，你不一起走吗？”
　　佚茗看着她，“回去先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
　　宁也也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孟泽本想帮着一起处理，佚茗让他回去休息，替他把两位女士安全送回家。
　　宁也跟着走了一截，忍不住回头，她回头的时候佚茗也看着她，然后他对她挥手，她也抬手轻轻挥了一下，她看到佚茗看着她笑了一下，很浅。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