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在的季节最美》光凝

1、第 1 章

　　七月的津城，气温突破三十度，日光毒辣，江一然拖着笨重的行李下了从家乡临城到津城的高铁，鼻尖上很快出了薄汗，两年过去，又再次回到曾经读书的地方，近乡情更怯，这句诗在此刻无比贴切。

　　津城变化很大，江一然离开津城那年，临城到津城的高铁还没开通，必须在北京换站换乘，以前地铁还没有修到学校门口，现在不仅在学校北门就设了站点，还一路修到南三环。

　　还没出地铁，就看到宿舍三姐妹在闸机口等待的身影。

　　老大典型的东北女孩，白皙高挑，梳个整齐的马尾，和两年前没什么变化。她最先看到江一然，抢过行李箱呲牙咧嘴：“小然子，这么重的行李还不让我们接站。”

　　忘了宿舍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昵称，除了贝贝的名字朗朗上口，剩下的三个姐妹都用名字里最后一个字起了昵称，老大叫大迎迎，剩下是小然子，小欢子。江一然和她们三个度过了大学里最快乐的两年。

　　离开这么久，宿舍的小群依然热闹，老大和贝贝放弃考研准备去工作，小欢子腼腆话少，但是学习最好，在半年前保本校研究生，保研后的这半年谈了恋爱，又分了手。

　　周五的校园里人不多，只有四五个即将毕业的学生，穿着学士服四处拍照。她们在的医学部位于老校区，处于市中心，但是硬件设施有待改善，地砖路坑洼不平，轮子滑在地上咯噔地声音很响，好在校区不大，四个女生一路又拖又拽，才把笨重的行李箱拉回宿舍。

　　当时高考完，一然选择这所学校，就是看中了2+2项目，大三有机会去美国读，合作的学校名气大，只选专业前五十，为此江一然颇下了一阵功夫。但真的要走的时候，离开陪伴自己两年的同学和朋友，才发觉难过比期待要多得多。

　　当初离开这个地方有多不舍，现在就有多感慨，一然对着门口，拿手机拍了又拍，才推开门。

　　全部安顿好，出门买了雪花啤酒和麻辣鸭脖回来，四个人被辣得喘气，川妹子小欢子最先适应：“小然子在美国有没有艳遇？”

　　江一然脑子闪过无数个雨夜独自走在图书馆路上的画面，抽过纸巾擦了一下额头上辣出的汗，一边苦笑：“别说艳遇，我这两年，连找个一起自习的人都困难。”出国前2+2项目的老师把美国夸上天，一去才知道，语言是槛，生活也是槛，甚至独自组装家具都成了常态，学校里考试成片，江一然要强，几乎每天泡在图书馆里，比国内累的多。

　　宿舍里老大跟江一然聊得多，对她在美国的情况更了解，适时岔开了话题，聊起这几年的趣事。说到上人体解剖学实验的时候，贝贝说了句解剖的那只兔子好胖，没一分钟，那只兔子就带着固定器一起跳下了操作台，贝贝发朋友圈开玩笑：“兔子胖了都羞愧”。再到江一然大一的时候给广播站英语组组长邢睿表白被拒，结果才过四个月邢睿就出了柜。邢睿啊……江一然边喝酒边笑，很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了，他好像去了协和读研？

　　四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夜里，江一然脑袋昏昏地爬到床上，半眯着眼，习惯性在临睡前查看手机，消息很多，微信最上面一条来自严清珩，他的头像是一片大海上漂浮着一艘小船，半个小时前发来的，很简短。

　　“然姐，明晚一起吃饭呗。”

　　江一然留学的S城夏天凉爽，很少超过30度，没有穿裙子的机会，这次来津城前，她念头一闪，装上了一袭白裙，此刻穿在身上，斜剪的裙摆拉长了身材。

　　她本就肤色似雪，这样一身更显出尘的气质，她站在宿舍楼前，抬头看着门口高大的法国梧桐，不知在想些什么。已是落日时分，金色的阳光斑驳地洒在她身上，空气中浮起微风，撩起她的长发。

　　严清珩到的时候，就是看到这样的场景，他静静地看了会，才出声叫她：“然姐”，声音浑厚有力。

　　江一然听到声音转过头，前额的一缕头发被风吹起，挡在了眼前，她将这缕发丝抚到耳后，看起来很高兴：“珩哥，好久不见。”

　　严清珩脸上挂着笑意，他说:“刚刚你站在那，让我想起来，我第一次见你。”

　　广播站设在女生宿舍的一楼，纳新欢迎会的时候，新加入的站员排队站在她刚刚站过的位置。她社恐，话不多，但对谁都笑，很温柔。广播站的人有一副好嗓音，话也多，她与热闹的场面有一丝格格不入的反差，严清珩在人群中一眼看见她。

　　那是初秋的夜晚，晚风微凉，她对谁都有耐心，但是只穿单裙已经觉得冷，心里默默祈祷快些结束，直到一道浑厚的嗓音把她的注意力吸引去。台阶上严清珩作为副站长欢迎新入社的社员，具体内容江一然早已记不清，只有这个声音让她过耳不忘，她抬起头看到严清珩，身形挺拔、金丝镜框、高高的鼻梁。

　　“qing heng，不知道是哪两个字呢。”她暗想。

　　少男少女并排走在街上，保持着距离，既不亲昵，也不疏离。日落时分，天空渐渐堆砌出温柔的粉色，光斜射过来，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像是暧昧地贴在一起。

　　两人聊江一然刚去美国的第二个月，下午六点刚出实验室的时间，严清珩接到江一然打来的语音，饶是严清珩从没出过国，也察觉到时间不对劲，

　　“怎么了？”严清珩问。

　　电话对面一片寂静，大约过了五秒，才听见江一然略带鼻音的回答：“没事，就是突然想听你的声音。在忙吗，没打扰到你吧？”

　　严清珩顿了顿：“江一然你是不是哭了？”

　　江一然故作轻松地笑了两声：“哎呀，天太冷了嘛，都给我冻鼻塞了，我刚下夜间公交，往家走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好吓人，给你打电话壮壮胆子。”

　　江一然没有说的是，在听到严清珩声音的那一刹那，她没忍住红了眼睛。凌晨三点才写完作业的日子，让她无比想念国内的同学。

　　严清珩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这么晚才回家。再有这种情况，可以打给我，没事我都会第一时间接。”

　　这下江一然发自内心地笑了：“这么好嘛！谢谢珩哥！”

　　就这样，严清珩的电话陪伴江一然度过了许多个深夜，偶尔严清珩下午没课，会远程陪江一然自习，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有笔尖触碰纸张传来的唰唰声，远远地传进江一然的耳朵里，不知怎么的，很安心。

　　聊着聊着，很快就到饭店对面，红灯转绿，江一然在美国养成了习惯，想也没想就踩上斑马线。一辆右转的车突然冒出来，伴着震耳欲聋的鸣笛声。严清珩一把扣住江一然的手腕，把她拉回身边。若有似无的隔阂被打破，江一然回神，抬头望着严清珩，眉眼略带歉意地笑。落日已经很微弱，但仅剩的一点光落进她的眼。

　　明眸皓齿，严清珩脑子里只能想起这么一个词。

　　他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小心点。”

　　选的是一家串串店，江一然对麻辣情有独钟，严清珩是浙江人，但也能吃辣。两个人眼大肚子小，在冷柜前取了不少，吃到一半才发现吃不下，这顿饭严清珩说拿了奖学金，要请客，江一然不忍让他钱包大出血，提议道：“要不……把一些串放回去？“

　　严清珩果断拒绝：“不要。”

　　江一然还想再说：“咱们也没动过……”

　　严清珩打断她：“你也不想吃到别人重新放回去的食物对吧。”

　　江一然被说服，杏眼看着严清珩，竖起大拇指。严清珩向来这样，有良好的家教，极正的三观，当站长的时候也是不偏不倚，永远公正，让人挑不出毛病。

　　临出门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大雨，夏季的雨，毫无预兆地来，又毫无预兆地走，两个人在饭店躲了半个小时，就基本上不下了。严清珩带了伞，于是两个人一边撑伞，一边小心地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雨已经完全停了。校园里排水系统不好，低洼地方已积了水。严清珩穿着凉鞋，踩在积水的地方，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江一然虽然也穿着凉鞋，但不想湿了脚，在马路边上小心地走，极其认真，怕鞋子带的水又溅到脚上。严清珩突然伸出手，稍一使劲，把毫无防备的江一然从马路边拽进水坑。

　　“严清珩!”江一然杏眼圆睁，反观严清珩，一脸得逞的笑。

　　后来有人问江一然为什么喜欢严清珩，她回答：“他大部分时间都正经严肃，像个老干部，但偶尔看到他卸下防备露出的狡黠样，总让我想了解更多。”

　　一个念头冒出，江一然没多想就脱口而出：“要坐会吗？”

　　严清珩回答爽快：“好”

　　操场北侧有两个长椅，下雨的缘故，往常抢手的长椅此刻没有一个人，但湿漉漉的，没法坐人。江一然没有带纸巾的习惯，反倒是严清珩，自如地从包里拿出纸巾，很快就把长椅擦了干净。

　　江一然坐下先开了口：“上一次咱们坐在这聊天，还是我跟你说，我要出国了。”

　　“当时你跟我说出国，我还不太信，直到你真的走了我才感受到。”严清珩侧过头看着她，操场上很黑，只有一顶很高的探照灯，映进严清珩的眼。明明也没有很亮，但他眼睛却星光璀璨。

　　“什么时候回美国？”严清珩接着问。

　　“后天”

　　严清珩站起身，张开双臂笑盈盈地对着江一然：“抱一个吧，然姐。”

　　探照灯下的少年，一切的动作都显得那么坦坦荡荡。

　　几乎是同时，严清珩有力地抱住站起身的江一然，探照灯光啪的熄灭了——熄灯时间了。

　　少年的声音轻轻落到她耳边：“祝你一切顺利。”

　　这突然降临的黑暗，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少女心漏跳的半拍，微红的眼眶，以及秘而不宣的心事。她没有回应，也不敢回应。

　　回宿舍的时候大楼已落了锁，因为毕业季，一向凶悍的宿管阿姨也难得好脾气，没说话放了江一然进去。

　　宿舍几个已经入睡，寂静的屋子里，江一然睁眼到半夜，才伴着比以往更快的心跳声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