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惶如旧日》長風萬裡673

21、第二十一章

　　“用了。”黑衣人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用的什么？在哪？”什长此时全无笑意。
　　“……”黑衣人再次回头，只见其中一个身形高大、蒙面露眼的男子忽然抬头，眼中寒芒尽显，于是所有黑衣人“锵”地一声刀光出鞘，黑影移动，两处便打杀在一块。
　　不出一刻钟，这几个碧州水兵便倒在血泊中，只剩一个少年强撑着枪杆站着。
　　那男子甩了刀上血水，来到少年身前：“告诉我，你们的部署和暗语，你就能活命。”
　　少年感受额头滴下的液体，已经分不清是水还是汗，亦或是血，只有他上下紧咬的牙让他分外清醒：“不知道。”
　　男子低头瞥他一眼，看着他的凶狠眼神突然一笑：“眼神不错，你叫什么？如果咱们立场相同，我还挺想跟你对饮的。”
　　而后举起手中刀：“我叫司空霁，记住了，不要把账记在别人头上。”
　　一腔热血洒进空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司空霁闭眼沉默一下，而后睡醒一般得睁开：“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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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寂静的小镇上，更夫一个手滑，木槌和铜锣摔在一起，发出震天的声响，街边人家床榻上，女孩梦中似乎听到这一声，吓了一跳，却没有醒，而是陷入更深的梦境中。
　　梦中场景变幻莫测。上一秒她还是深林中衣袂飘飘的仙人，下一秒深水拍岸的声响便把她拉回眼前少年一张一合的口型上来，在她努力看清少年身上补丁时，一声虎啸又让她回到冰天雪地中，一只棕色被毛的麋鹿在雪中跑跳，踩出一个个坑；接着，一片金光蒙蔽了她的双眼，透过仅有的缝隙，她看见一个白衣青年跌坐在地上，满口鲜血，震惊地看着自己。
　　那是谁……？
　　申欣迷迷糊糊地想，紧接着，一阵跑动声经过，让她彻底清醒。坐起来反应一会儿，梦里的人和事都已经想不起来了，她扭头看看天色，似乎应该起来造饭，可是门口有人跑过又是怎么回事？
　　申欣忙起身穿好衣服出门看，只见镇中长辈惊慌失措地召集人手。
　　看见她探头，一个叔叔停下：“朝廷大肆进攻，咱们要顶不住了，前线不断有人回来，我们正要去认领呢。”
　　“回来？”那阿蛮能活着回来吗？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申欣跳出门槛，“我跟你们一起去！”
　　“别了，”叔叔不忍地看着她，“我们去就可以了。”
　　被拒绝的申欣只好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开。
　　刚刚显露头角的晨光被拉得特别长，刺得申欣眼睛痛，可是她完全挪不动腿，心口剧烈地跳，没来由的心慌，让她不愿意展开任何行动。直到露水凝在她脸颊上，骤然一冰，让她稍微回过神，看见其中一个大伯回来，在她家隔壁几户外的人家敲门。
　　久叩不开，这大伯叹着气看了站在门外的申欣一眼。
　　“这是……”申欣嘶哑着声音开口，又抬头看一眼这户门楣。
　　“嗯。”大伯沉重地点点头。
　　终于意识到有事发生的申欣，连忙跑去阿蛮他们离开的那片空地上。此时先前赶去的叔叔伯伯们正在一言不发地来回传递什么东西，还有几个人来来回回搬担架。看见她来，叔伯们都满面担忧地看着。
　　“张伯伯，阿蛮回来了吗？”申欣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问。
　　被问到的老者几乎不敢看她，只用手指指其中的一个草席，见她要去掀开，连忙拦住：“你不要看。”
　　“噗嗤。”一阵窃笑声突兀地响起，几位长者怒目而视，却原来是石景奇那几个逃了兵役的纨绔子弟。这几个人吊儿郎当地晃过来，一把掀开草席，瞬间吓得移开脸，却还是硬挺着发出嫌弃之声：“哕，臭气熏天的。”
　　冷不丁地被掀开草席，申欣也吓一大跳，却还是忍着恶心定睛去看。没错了，确实是她的阿蛮。她便再也听不进任何世界的杂音，只有“嗡嗡嗡”的声响锤子一般地砸她的脑子，令她情不自禁地发问：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难？
　　“为什么？”她以后要怎么办？
　　“为什么啊？”为什么不肯给他们一个机会啊？
　　在阿蛮走的这几个月里，她很多次都不可避免地想到最坏的情况，每次都是崩溃止不住地哭，可这一次她真的亲眼看见了，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只是半梦似醒地眼前闪过一幕一幕她十八年来不曾有过的经历，她似乎看见漫天金光中一个与阿蛮极为相像的青年分外不舍地看着自己，与之相伴的，是彻骨的心痛。
　　“喂！”石景奇像呼狗一样唤她，“傻啦？吓破胆了？”轻蔑一笑，他对同伴调侃道：“以后可再也没有碍眼的人啦。”
　　听到此话，申欣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猛然抬起，直直地盯着面前人。头一次看见她这样凶狠的眼神，石景奇不禁心头一惊，不过还是强撑着张牙舞爪：“瞪什么瞪？你有什么依仗？”刚想继续说什么，却在不经意间一抬头，便大惊失色。
　　与他同行的几个子弟，见他如此，也跟着抬头，也是惊慌失措，不禁指着房梁上话都说不成一句：“他、他……？”
　　申欣跟着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只好看着他们慌慌忙忙地逃跑。
　　“唉，”张伯伯颓然地坐在断壁颓垣上，仿佛守着自己的年迈，“咱们败局已定，朝廷明日就要攻进来啦。”
　　有些冷静下来的申欣，努力站起来，拖着阿蛮来到一处偏僻的荒地，她借了一把铁锨挖坑将阿蛮葬了，可惜她不怎么识字，不能给他立碑，只好捡来一块破木板插在前面。做完这一切后，申欣身上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颓然地坐在地上，悲伤的情绪终于上涌，禁不住泪流满面。几乎坐了一个时辰，她差不多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才扶着树干颤抖着站起。
　　眼见她离开，树后的一个黑衣青年才缓缓现身，只见他走到这新堆的土堆前，眼睛向着面前静默。他实在是没什么情绪，眼角青色的鳞片反射出摄人心魄的光芒，额前的龙角也明显异于常人。这人收回目光，又投向前面那个踉踉跄跄的身影上，右手运起真气，反手一抬，一道七彩之光便从土堆下飞起，攥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