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苏晓辰

6、第5章 出征

　　05.
　　从周子恒大将军送行的队伍看来，皇帝对他还是不薄的。皇帝太后和几位皇亲国戚身后，文武大臣满朝官员站了一地，险些挤爆了城门。皇帝身边，站着的是面目憔悴，满面泪痕的凛王爷。场面话说了一堆之后，皇帝也算是通情达理，到底是让两个人道了别。鹿冉没跟着过去，只在远处望着众人离开之后，那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凛王爷看上去快哭断了气，哪里还有初见时那般蛮横霸道的样子。大约过了一刻钟，便见几个护卫要将凛王爷架走，凛王爷凄惨的呼唤声回荡在城门外，周子恒的拳头握得指甲都快要穿透了手掌心。看着周子恒慢慢向马车走来，脸上不悲不喜，似是失去了知觉。鹿冉上前拉过他的手，周子恒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坐上马车，抬眼看了看面前一脸担忧的鹿冉，周子恒叹了口气。
　　“你怎么还是跟来了？不是要你在将军府好好呆着吗？你知道战场有多危险吗？”
　　“我早就说了，我不怕死。”鹿冉眼里闪耀着坚定的光芒，“既然找到了你，那么你到哪里，我便要跟去哪里。”
　　周子恒摇了摇头说道：“鹿冉，你这是何苦。”
　　“那你又是何苦呢？”
　　周子恒撇过了头，不再说话。

　　浩浩荡荡的大军一路向西北前进，沿途景色愈渐衰败。别说是常年在山里生活的鹿冉，就是南征北战的周子恒也是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严冬凛冽的寒风吹走了一地的生机，只留下一些残枝败柳裹着白茫茫的雪，直教人睁不开眼。鹿冉微微撩开了马车帘子，一下子钻进来的寒风直直吹进领口，让他忍不住地哆嗦，放下帘子拉好隔风的木板，鹿冉缩进了兽皮大裘里，再也不想动弹。周子恒见他的样子有些好笑，凑过去拍了拍他的脑袋。
　　“让你在将军府好吃好住地呆着你不肯，现下后悔了吧。”
　　“我愿意。”鹿冉乌溜溜的眼珠子带着不甘瞪了周子恒一眼，而后把脸也埋进了皮毛里。
　　“还是很冷吗？要不要再烧一个暖炉？”
　　“得了得了，这都摆了一排了，你也不怕一不小心颠翻了炉子烧了这马车。”
　　被鹿冉呛声的周子恒也不恼，还是好脾气地说道：“再有个三四日就能到我们的营地了，营帐里终究要比马车里舒服些。”
　　“这么冷的天气，要怎么打仗？”
　　周子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么冷的天气，当然没法打仗。”
　　“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鹿冉一脸莫名其妙。
　　“行军将近两个月，旅途劳累，军士马匹都得休养些时日，待到来年开春才是真正要上战场的时候。”
　　“那为什么这么早就来？再等两个月过来不是……”话说到一半，鹿冉便没了声响，应该是想起了这次周子恒带兵出征的缘由。小小的脸埋了一半在毛氅里，只露出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透露着他此刻些微懊恼的情绪。
　　“你呀……”周子恒苦笑出声，又拍了拍鹿冉的脑袋，“到了营地就在营帐里好好呆着，不许乱跑知道吗？这里可比不得都城，你被大雪埋了我还不一定能把你挖出来。”
　　“知道了，这么冷的天气，我才不要出去呢。”鹿冉一边说着一边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衣服里。

　　站在军营门口迎接他们的是已在此地驻守5年之久的老将，先皇亲封的一品大将军，皇上钦点的兵马大元帅许清。要论官级，周子恒比他低了一级，论资历，周子恒也比他差了好些年，马车一停，周子恒就恭恭敬敬地下车行礼。
　　“末将周子恒参见兵马大元帅。”
　　许清上前将周子恒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
　　“无须多礼，平安到了就好。快先进来安顿好了再说吧。”
　　这次跟着周子恒来的士兵大约有一万人，看见周子恒身边跟着鹿冉，许清露出了微微讶异的眼神，却并没有多问。只是在分配营帐时犯了难，也只好略显尴尬地问周子恒。
　　“李将军，这位公子是和你住一起还是……”
　　周子恒回头看了一眼身边在外头站了没多久两颊就已经被风吹得红彤彤的鹿冉，向许清作了一揖说道：“若元帅觉有不妥，自当分住，若元帅觉得无妨，便让他和末将住一起吧。”
　　“无妨无妨。”许清摆摆手，“李将军的事我也略闻一二，不过这是你的私事，我是断然不会多管的。只不过，来了这里，要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你的父亲和大哥是我的旧识，本以为周家在这里赔上了两条性命，皇上当不会再把你送来，谁知……罢了罢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谢谢元帅。”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六岁，如今也已经是如此挺拔的男子汉了。”许清拍了拍周子恒的肩膀，似是颇为感概，“去吧。”
　　周子恒又向许清作了一揖，鹿冉也向许清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随后才跟着周子恒进了营帐。
　　营帐里也围了一圈的暖炉，总算是让人感觉到了些温度。进了帐不一会儿便有人在外面禀报：“将军，元帅让属下送来公子的被褥。”
　　周子恒脱下裘衣，坐进了一旁的椅子上说道：“进来吧。”
　　士兵得了命令，走进了营帐，鹿冉也在周子恒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仍是不愿脱去厚厚的外衣，不过倒是把脸都露了出来。
　　士兵在周子恒的指示下将被褥铺好，直起身子就看见了抱着个手炉取暖的鹿冉正冲着他盈盈地笑，面似堆琼，两颊绯红，唇若涂朱，嵌进挺拔鼻梁两侧的，是一双透着盈盈水光，琉璃般的大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羽扇般的睫毛在眼底下投射出两条阴影。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的小士兵和鹿冉对上眼，竟是看得痴了，不得动弹。周子恒看着鹿冉笑得开怀的脸摇了摇头，真是妖精。
　　“铺好了就退下吧。”
　　小士兵这才回过神来，涨红了一张脸弯身退了出去。鹿冉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鹿冉，你是故意的吧？”
　　“什么？我听不懂。”小妖精眨了眨眼，一抹狡黠的笑容划上嘴角。
　　“你要安分些，不要寻兵士们开心。别以为你在将军府干的那些好事我不知道，这里可和将军府不一样，到时真闯了祸，我也不一定能保你周全。”
　　什么在谁谁谁洗澡的时候偷偷把人家亵裤拿走，又在谁谁谁的饭菜里放了一整勺的盐，隔三差五地就能从刘叔那里听到这些鹿冉干的好事。可是最后所有人都在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挂着的纯洁无瑕的笑容面前发不出火来，况且又是将军养在府里的人，下人们也不敢怎么样，只好时不时找刘叔抱怨抱怨。周子恒问到鹿冉近况时，刘叔就会说一些，听到这些的周子恒就会觉得，自己像是捡了个调皮的儿子回来。
　　“哦。”鹿冉不满地撇了撇嘴。
　　周子恒伸手一记板栗敲在鹿冉头上：“这么敷衍？”
　　鹿冉委屈地看向周子恒：“疼！知道了！”
　　周子恒摇了摇头，从上到下打量着鹿冉，真是从头到尾没一个地方能看出来眼前的小东西有二十岁的模样。但幸好有他伴在身旁，否则这一路，这以后的日子，该是多么的寂寥和绝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