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灵》陆繁星

45、第 45 章

　　叶一浓醒来的第二天，孟先生又来探病了；在叶一浓昏迷的日子里，他几乎每天都来。这次看到病人终于清醒，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毕竟，这次楚国的行程，也算是因他而起。孟先生现下住在朋友的府上，已经在礼部找到一个位置，他告诉学生们，太子今天得到的消息，明日便要来亲自来探视。

　　大约还是年轻，第二天时，叶一浓的脸色已经回复了几分红润，说话、走路也有了力气。于是众人提前在客栈一楼的大厅内等待，准备迎接太子；叶一浓坐在椅子上，其他人都站立着。

　　那天石生与叶一浓双双受伤后，太子便迅速请来了御医，又派人快马加鞭从临近城市找来会治疗能力的唤灵师。如果不是太子的帮助，叶一浓这次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很快，远处传来一阵马队的声音，众人赶紧快步赶到客栈外，叶晓璐扶起叶一浓紧跟在后面。

　　来人正是太子和他的护卫们。学生们向下马后的太子深深施礼，太子伸手托住了站在最前面的石生，然后点头示意其他人也不必多礼。众人发现太子脸色很差，表情十分严峻，仿佛有什么隐情。他与护卫来到大厅里后，匆匆环顾了一下周围，便对众人说道：“咱们去房间内说话可好？”

　　石生面带疑惑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在前面带路。太子回头对他的护卫们吩咐道：“你们在这里守着。”便与学生们一起来到房间内。

　　大家落座后，太子询问了叶一浓的身体后陷入短暂的沉默，几次欲言又止，仿佛在踌躇如何开口一般。

　　学生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叶一浓先开口道：“太子殿下，您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有什么事情您不妨直说。”

　　太子抬起头，看到周围四个年轻人都点着头，露出热切的目光，便下定决心说道：“现下，我父王最宠爱的李妃，正费尽心机想除掉我立她自己的儿子。而父王现在身体很差，不知还能坚持多久，因为被李妃的党羽隔离，我根本无法见他一面。”

　　这几个同学听到这里，都张大了嘴；因为这些事情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经验范围，所以一个个呆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与亲近的大臣协商过，大家一致认为现在局势是凶多吉少，应该先离开楚国一段时间。诸位同学刚到此地无亲无挂，可以说是极难追查，所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们能带我离开楚国，最好还能找一处生僻的落脚点暂避风头。”

　　“没问题。”还没等太子话音落地，石生就马上说道。

　　太子笑了一下，然后看向其他人。侯千铜与叶晓璐都微笑着点头，叶一浓说道：“太子放心，我们受您的大恩，能得到一个报答的机会，实在是求之不得。”

　　太子听到这里，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同学们也赶紧起身回礼。太子随后问道：“那么，不知叶一浓小姐的身体何时可以上路？”

　　“我已经没大碍了，随时可以启程。”

　　“那就真是辛苦你了。我回府去做些准备，咱们明天傍晚出城吧。还麻烦你们去租一辆马车，这样不会引人怀疑，我这边一行只有两人。”太子说罢，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递给了石生，说道：“这些算是旅程的费用。”

　　石生刚要推辞，太子便抓起对方的手，把银票塞了上去，说道：“钱财都是小事，不必推让，我先告辞了，明晚不见不散。”说罢迈步朝屋外走去，众人跟在后面，一直送到客栈外。

　　看着太子骑马远去的背影，石生把银票递给叶一浓，四个人这时才有机会仔细数了数票面；一边数着，嘴里一边发出“啧啧”声——他们谁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回到屋里，侯千铜先开口说道：“咱们把太子送去哪里？回凤鸣学院肯定不合适，人多眼杂。”

　　叶晓璐跟着说道：“要不带回叶家寨？”

　　叶一浓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叶家寨人也不少，而且和楚国的距离有些近。”

　　这时，石生开口说道：“那就带回我石家村吧，绝对够偏僻的。”

　　听到这里，众人一致点头称好，方案就这么定下来了。第二天傍晚，太子只带了一个贴身护卫，身穿便服来到客栈。听了石生的介绍后，也同意了去石家村的方案，于是这一行人立刻启程，北上返回晋国。

　　众人一路平安，顺利到达了石家村。为了让太子的生活不至于太困苦，他们在临近的镇子里买了各种吃穿住用的家什装了好几个大包裹，雇了三个挑夫运到山沟里。对外便声称是远房亲戚的富家公子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备考。

　　到达石家村的那天，石生又是一溜烟跑向了自己的家，然后把在郢都受伤以及太子遇难的情况，跟母亲如实又简单地讲述了。石生发现母亲越听脸色越严肃，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妥，便越讲声音越小，最后怔怔看着对方不再说话。

　　看出儿子情绪的变化，石夫人微微一笑，说道：“救命恩人，当然应该报答，你做得没错。”然后她走到院子里准备迎接客人。

　　很快，一众人大包小裹的到来了。按太子的要求，大家只是按普通人的方式，简单躬身施礼。太子看着石夫人，心头涌上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越观察，这种感觉越强烈，但碍于初次相见，他把吐到嘴边的疑问还是憋了回去。石夫人态度坦然，无论对太子还是学生们，都热情、周到、客气。

　　吃晚饭的时候，众人围坐在一起热烈的交谈着，笑闹声不绝于耳。石夫人看着这些年轻人折腾，仿佛自己也回到了二十岁的青春岁月；然而就在这谈笑风生的画面间，一种悲凉感却不经意袭来，于是她借添菜的名义，起身走去了厨房。一直在观察石夫人的太子，抓住了对方表情那一瞬间的变化，也起身跟了出去。

　　石夫人正站在厨房里愣愣发呆时，注意到身后有人走动的声音，立刻敛容转过身来。太子忙说道：“石夫人，从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我们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请问你对我有印象么？”

　　石夫人微微一笑，突然红了眼眶，抿了抿嘴后说道：“太子殿下，你父王现在身体真的不行了？”

　　“其实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因为已经半年见不到他的面了。但应该是确实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太子疑惑地看着对方的表情，继续问道：“难道你认识我父王？”

　　石夫人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我本以为再也不可能见到楚国的故人，没想到造化作弄，竟然还有见到太子的一天，这大概就是缘分吧。”她低头沉吟了半晌，然后决然地抬头说道：“我是楚国的南城公主，你的亲姑姑。”

　　太子听到这里瞪大了眼睛，张开嘴一时之间完全说不出话来。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他五六岁时的一幕幕情景立刻走马灯般轮番在脑海中闪现出来。大概二十年前，那位豆蔻年华的妙龄少女与眼前这位石夫人的影像逐渐重合起来。虽然皱纹已经爬上眼梢；虽然鬓角已经染上一丝斑白，但五官眉眼确实如出一辙，尤其是在他幼小心灵中便深深留下记忆的，那份平静中的坚毅，仍丝毫未改。

　　当年，南城公主本来尊王命，要嫁到某楚国大族家；可就在万事俱备的当口，她却凭空消失，从此杳无音信，王家只好对外宣称她得了重疾不治身亡。

　　太子先愣了一会儿后，终于反应过来，便想行大礼；但石夫人立刻拦住了他。“太子，不必行礼。石生这孩子心眼儿直，我暂时还不想让他知道这些真相，请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咱们还是以现在的身份相处最好。”

　　“那么这些年……”太子紧跟着问道，但话到一半儿便被对方摇头示意打断了。

　　“咱们有话以后再说，不着急。”石夫人一边平静地说着，一边朝那边儿餐桌的方向看了看：“先回桌子上吧。”太子点点头，然后二人重新返回了餐桌。

　　当晚，给众人各自安排了地方睡觉后，石生与娘坐在院子里谈心，主要是石生讲述自己这一路的所见。就在二人聊得正融洽的一个间歇，石夫人突然插了一句：“你跟叶一浓小姐是什么关系？”

　　石生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低着头喃喃地说道：“就是同学关系……可能比同学关系多少好一些儿？”

　　石夫人笑了，摸了摸儿子的头，说道：“我挺喜欢她的，姑娘既聪明又漂亮。”然后她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了石生：“这个拿着，也算是家传的东西，找个机会送给人家吧。”

　　石生接了过来，只见那是一块翠绿色，雕刻着一只灵动朱雀的玉佩。他挠挠头说道：“巧了，她之前还说过我欠她个玉佩……娘，你竟然还有这种东西呢？”

　　“为娘很神秘吧？”石夫人打趣地说着，然后看着石生瞪大的眼睛，微笑着继续道：“快了，过不了多久，一切就都明白了。”

　　石生皱了皱眉，便不再追问；他一直都是如此，相信对的人就是了，不需要那么多逻辑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