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灵》陆繁星

27、第 27 章

　　石生仰面躺在地上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血色的天空中，漂浮着黑色的云，又或是烟，他已无力分辨。紧跟着一阵剧痛从全身每一寸肌肤传来。他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唯一能做到的只是动一动手指头，于是他只好费力地向右转了一下头，至少可以看一眼周围的事物。

　　大地是褐色的，乱石嶙峋，风沙翻滚。不见任何草木，空气中透出一股腐臭和焦灼的气味，亦或是自己嗓子里血水的味道，他说不准。遥远的地平线附近，隐隐约约能看到，尘土飞扬中似乎有一道巨大的裂隙正矗立在一个丘陵后，裂隙中深邃的黑色旋涡似乎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从这个遥远的距离估计，它的宽度少说也有几百米。石生想揉揉眼睛看清楚些，但发现自己做不到，他只好使劲儿眨了眨它，但还是没能看明白这似梦似幻的场景。

　　“这大概就是阴朝地府吧？死后的世界还挺有特点的。”石生这样想着，觉得又痛又累，就闭上了双眼。

　　这时，左侧的腰部，有什么东西触碰了自己几下。“想死都不得安宁么？”石生这样想着，只好又费力的转头向左侧看去。

　　只见一个年轻的男子蹲在他的身旁，穿着黑色的贴身衣裤，看布料的质地，跟之前遇到的长尾巴的奇人颇有些类似。他一头黑紫色的短发，根根直立着，脸上风尘仆仆但精神矍铄。一时之间，石生觉得好像见过这个人一般，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

　　此人前脚掌着地蹲在地上，左手握着一柄长枪，枪尖儿朝上正闪着寒光，枪杆儿的尾部戳在地面，刚才应该就是用它捅了捅自己的腰。石生看到这个人，才大致明白了这里不是地府，应该是把自己扔进来的那个奇人出发的世界。

　　“花豹儿那个狗腿子呢？”蹲着的人问道。

　　石生明白了那个奇人大概叫“花豹”，他张了张嘴，却感觉嗓子眼如同被烙铁烫过，只有疼痛，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又闭上了嘴，只吃力地呆看着对方。

　　“那好，我帮你超脱了吧。”这人说完，站起身来，把大枪一转，枪尖儿朝下便向石生的头部扎了过来。

　　石生无奈的闭上了双眼，心想：“死前好歹知道了仇人的名字，等我来世报仇吧。”

　　“啪！”飞起的尘土溅了自己一脸，但好像命还在。

　　石生费力地晃头抖掉脸上的土，又睁开了眼睛，看到枪尖儿扎在自己头部左侧。那人正用疑惑的目光盯着石生，然后双手握着枪杆儿滑下来，又蹲到石生身旁，仔细打量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从那个世界里来的？”

　　如果在平时，石生一定会大笑出来，心想：“这人是迟钝到什么程度。”

　　“这不可能啊？那边儿没人能过来的。”他边嘀咕着，边点亮了二指，在石生的胸口画了一个圆儿，然后单手按压上去，白光亮起，俨然就是唤灵术。

　　光芒的照射下，石生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最后干脆闭上了双眼不断的摇着头。

　　身体内部，石生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伤势并没有被治疗，疼痛依然，虚弱如故。但唤灵术结尾的时候，仿佛胸中的一股力量冲破了某种束缚，自己体内的灵气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通顺感觉。

　　那个人扶着长枪缓缓站立起来，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石生低着头，久久没有动静。石生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裂隙，应该就是自己出来的那个。

　　看到裂隙，自刚才以来一直把生死抛到脑后的石生，突然有了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我也许还能回去！”他这么想着，使劲儿蠕动了几下舌头，把仅有的那点儿唾液咽了下去润润喉咙，然后张嘴挤出两个字：“谢……谢……”

　　听到声音，那人转过身眉头紧锁。石生拿出最后的一丝力气，把胳膊艰难从地面滑过，指了指来时的裂隙。

　　那人长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七年啊，七年的恩怨，七年的血债，作孽啊。”

　　石生听不懂，也不想听懂，他只想回去。于是又费力的伸出食指，指着裂隙，再也说不出话来。

　　“听好，我叫阜南布宏，也不知有用没用，名字暂且记下吧。天知道你这个鬼样子，还能不能有命回去。”自称阜南布宏的人低头看着他，边说边弯下腰，在石生身上又画了一个圈儿发动了唤灵术，石生感觉到某种绸布一样的东西从阵图中滑出，把自己层层包裹起来，直到盖住了自己的脸，什么都看不到了。

　　从外面又传来他的声音：“这种定向的裂隙，随时都可能会自动关闭。走了，挺住吧。”石生感觉一阵疼痛传来，是自己被抬了起来。随后，身体的重力感觉器官就好像失去了作用，一阵天旋地转，没了任何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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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龙山中。

　　严老师只孤身追了奇人短短的一段儿，自知不敌便折返回来，愤怒地看着站在叶一浓背后的肖大侠，质问道：“你怎么不跟我追？”

　　肖大侠冷冷地说道：“我不善于追击战，你又身负重伤，咱俩一起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严老师显然情绪已经有些失控，狠狠地说道：“肖沧海，你这是怕了，不敢力战么？”

　　“严穆！你看看你把自己的身体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你带着几个学生就跑来这里，真的是为了斩妖除魔么？如果不是小梅让我赶紧过来，你们谁还能活过今天？”肖大侠显然也陷入了激动，几个学生从来没听他一次说过这么多话，都小心翼翼地盯着两位老师。只有叶一浓，一直在怔怔地看着裂隙。

　　严老师没再说话，表情缓缓回复了往日的冷静。他默默走到自己的衣物旁，把罩袍和面巾又穿戴围裹起来。然后一个一个捡起了那四个断掉的，已经冻僵的蛇头放入怀中，径直朝山下走去。

　　肖大侠也不再说话，跟叶一浓一起盯着裂隙，一动不动。

　　一个时辰过去了，没有任何改变。巨蝎那边儿的火早已熄灭，甚至飘出一股食物的香气，在这样一个时刻，显得分外的诡异。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裂隙照旧。

　　公主扶起叶一浓的身体，司徒晴把自己的棉服脱下来垫在她的膝盖下，公主又把叶一浓扶了上去。五戒抱来一些柴火，在叶一浓身旁点起了一个火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今晚万里无云，满天星斗格外清晰。火光掩映下，叶一浓跪着的阴影在雪地里伸出好远，还在不停地跳动着。

　　肖老师看了看夜空，又环顾过四周，然后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拍了拍叶一浓的肩膀。

　　叶一浓转过头来，只见她满眼的红血丝，用疑惑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还没等到肖老师开口，裂隙中突然飞出一个缠满了白布的身体，宛如一具木乃伊。叶一浓把脸转了回来，那“木乃伊”正落在自己面前。她刚想去解开对方脸上的白布，那些布条却自己消失不见了。大家看到，这人正是满脸、满身血污的石生。

　　叶一浓把石生扶坐起来，先用手感受了一下他的鼻息，然后从后面抱着他的身体，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叶一浓突然发觉自己脸颊上凉凉的，好像有水珠滚下。她用手指抹了一下脸颊，然后拿到眼前好奇地确认了指尖上的泪水，皱了皱眉，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哭过。然后，停顿了那么一小会儿，突然感觉鼻头一酸，叶一浓嚎啕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无用地抹着眼泪，好似怎么都止不住。哭声传出好远，甚至从山谷里传了回来。

　　几个学生都红了眼眶，温蕊在抹着眼角。

　　肖大侠蹲了下来，用少有的温柔语气对叶一浓说道：“一浓啊，别哭了，得赶紧带石生回去。”

　　“好……不哭，回去。”叶一浓一边抹着泪水，一边把石生轻轻前推，递给肖大侠。

　　肖大侠把石生背在身后，一众人打着火把，开始涉雪下山。

　　趴在肖大侠背后的石生曾经有那么一瞬睁开了眼睛。就着火把的光芒，他看到眼前的同学，长出一口气，庆幸自己真的回来了。迷迷糊糊中，他心底升起一个谜团：“为什么天都黑了？可能是我在裂隙里旅行了很久？”他这么想着，马上又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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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以后，石生才能说话；两个月之后，他才能下床。这还是仗着梅老师和温蕊不断的治疗和石生自己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按梅老师的说法，他是筋骨寸断。

　　人从裂隙归来是前所未有的。这本应是重大新闻的事件没掀起任何波澜，因为这个消息被封锁了。只有严老师来找石生好多次想询问那边儿的情形，也都被梅老师阻挡在门外。

　　石生其实已经记不清太多，只对那个世界有着影影绰绰，自己也不敢确定是真实还是幻觉的印象。但有一个人把自己扔了回来，这是确定无疑的，只是记不得他说过些什么。

　　这天早上，梅老师检查过石生的身体状况，对他说：“你恢复得差不多了，今天去见一下院长吧。”

　　“院长要见我？”石生惯性般地问道，其实他自己也清楚，这再正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