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生》胡淼淼

5、第五章 父子

　　第三个故事 父子
　　斜阳西照，相国王衍领着朱琚从侧门进了宫城，绕过重重宫门，历经道道关卡，见着周围的各类装饰由华贵逐渐变化为简朴，待朱琚跟着王衍站住脚步时，已经是在一座古朴的院子前，周围尽是些桂花树和玉兰树，朱琚暗暗记下来时的路径，心中思索着此院在宫城的具体位置。
　　王衍示意朱琚进去，自己站住原地不动，道：“你们父子叙话，我在这里等你，时间你自己把握吧。”
　　朱琚施一个大礼，就匆匆进院。院内只见房子门窗紧闭，朱琚扣了扣门，听见父亲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吧。”朱琚推了推门，门就伴随着吱呀的声音打开来。屋内尚未掌灯，借着昏暗的光线，朱琚看清眼前这个负手而立，身形消瘦，面部轮廓刚毅的男人，正是自己多日未见的父亲，国师朱荆仑。
　　朱荆仑面色蜡黄，颇显憔悴，隐约可见疲惫的眼中红色血丝。他身着豹皮围边的白色狐裘，里面是暗色的丝绵絮袍子。
　　“父亲。”朱琚随手关上门，直直跪倒在朱荆仑面前。
　　“前些日因君王有要紧之事，命我在宫中处理，至今尚未解决妥当。事出紧急，未能及时知会你们，钰儿还好吧？”朱荆仑只原地站着，似是有些冷淡，唯独提到阿钰的时候，仿佛有了些温情。
　　“妹妹很好，只是常常叨念父亲。”朱琚跪地不起，也不敢直视朱荆仑的眼睛，只目光直直的落在朱荆仑身后的桌椅之上。桌面之上是一些散乱的古籍和纸笔等物件，连椅子上也堆满了各类书籍。
　　“那就好，你回去告诉钰儿，我会尽快回府。”朱荆仑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又加了一句，“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朱府暂时由你代理，这是我的手书，拿去给杨承即可。”说着，这位国师踱到桌前，拿起一封密封的书信递给跪在地上的朱珺。
　　朱珺恭恭敬敬地接过父亲递过来的书信收至袖中，同时他也注意到父亲的手指像是仅剩一层皮了一般，骨节清晰可见，指甲苍白干涩。
　　“好了，你回去罢，照顾好钰儿。”朱荆仑似是已经疲惫不堪，他坐到铺着动物皮毛的椅子上，挥手示意朱琚起身。
　　“父亲……”朱琚心中还有很多话想问，他想知道的太多，但是最终就问了一句，“父亲，回家过除夕吗？”
　　“不了，你让杨承安排就好。”朱荆仑面容冷峻，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但言语了颇有几分不耐烦之意。
　　“是，父亲，孩儿先行告退。”朱琚早已习惯父亲如此态度，只行礼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尘土就退了出去。
　　见朱琚转身离去，朱荆仑的眼里才闪过一丝不舍，他静静坐着，让昏暗暧昧的光影将他笼罩，只看见一个孤单的轮廓。
　　朱琚出了院子看见王衍正在望天边的彩霞，见朱琚出来，似是有些意外。
　　“这么快？不多聊两句？”王衍有些讶异道。
　　“父亲言简意赅，已安排好府内事情。”朱琚含笑，“这次真是有劳相国大人！”
　　“贤侄见外。”王衍见朱琚如此，也不多问，只客气的笑笑，脸上的胡须抖动起来。
　　朱琚出了宫城，遥遥看见杨承在牛车旁等候，便与相国王衍拜别，悠然步行至牛车前。
　　杨承替朱琚挑开车帘：“少爷，天凉了，请上车吧。”
　　朱琚看了他一眼，上了车，就在杨承正要放下车帘的时候，朱琚抬手，递过去一封书信。杨承哑然，另一只手接过来一看，马上认出是朱府主人朱荆仑的笔迹。
　　杨承有些尴尬，将书信拿在手里，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走罢。”朱琚却冷冷的摆摆手，示意他放下车帘。
　　杨承见状，只得放下车帘，将书信收入怀中。回去的路上，杨承面色凝重，心事重重。
　　“哥哥，你见到父亲了吗？”阿钰早就在门前守候，见到朱琚下来，就急冲冲跑过去抱住他，抬起脸来，一脸急切的问。
　　朱琚抱起妹妹，带着几分欢喜的说：“父亲很好，他让我好好照顾你。你要好好吃饭，不然等父亲回来，看见你瘦了，肯定要责罚我的。”
　　阿钰听见哥哥这样说，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然后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哥哥放心，我一定好好吃饭，不让父亲责罚哥哥。”
　　朱琚闻言一笑，就抱着妹妹回了府。身后的杨承脸色十分难看，步履沉重，好像背上压着千斤重物般缓缓跟随其后。
　　已是夜深人静十分，杨承辗转难眠，他起身，披上厚袄，点上一盏细灯，翻出白日里朱琚交给他的书信，细细读来，他晚上已经看过一遍，但是此时难以入睡，想着又把朱府主人写给他的信件一读再读。
　　信笺上寥寥数语，其实是嘱咐他要尽力辅佐朱琚少爷，照顾好朱钰小姐这些话而已，但是杨承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自小入府，一直跟在朱荆仑左右，识字读书，习武健体，朱荆仑待他不薄，他自然也是忠心耿耿。他眼见着朱府老爷迎娶了大夫人，添了朱琚少爷，可怜大夫人却难产而亡，又见着迎娶了二夫人，添了朱钰小姐，可惜二夫人也体弱多病，朱钰小姐尚未满月，二夫人也赴了黄泉。之后，这位位高权重的朱府老爷再也没有续弦，一心扑在各种事务之上，最为奇怪的是他是对朱琚少爷的态度冷淡至极，但对朱钰小姐却展现出为人父的温情。不过说来也怪，这兄妹俩的感情倒是十分深厚，朱琚对妹妹的宠爱人尽皆知，而朱钰对哥哥也是乖巧依赖。杨承虽不解，但是也从不过问。朱琚五岁左右，朱府老爷就将杨承安排给了朱琚做伴读，后来又将杨承升为朱府大管家。杨承知道朱琚不讨厌自己，但是也仅限于此。每次看到朱琚看向老爷那期盼的眼神，杨承就觉得这位少爷很可怜。
　　此次朱琚带出来的这封书信并未拆开，以火漆封口，看起来非常秘密，意思是朱琚不能拆开看。但是内容却平淡无奇……杨承披着袄，借着灯光一遍遍的看，实在是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越发没了睡意。
　　少爷怕是误会了。杨承心想，这老爷何必要这样做，明显是故意让少爷生自己的气。如今，就算把这书信交给少爷，也十分的不合适。杨承想了又想，依然觉得这件事情有古怪，但是从这书信里确实看不出什么其他问题来。
　　杨承左眼上的伤疤十分明显，玄铁遮目就放在枕边，他皱起眉头，左眼更显得狰狞，伴随着一阵刺痛直达颅内。杨承举起左手，用掌心捂住左眼，这左眼还是不时地以疼痛来提醒他，杨承放下书信，伸手从枕边摸到了玄铁遮目戴上，顿时觉得伤口的地方冰冰凉，疼痛也缓解了不少。再拿起书信时，杨承脑海中却如划过一道闪光一般，一瞬间想到了些什么。
　　“不好！”杨承不禁脱口而出，随即收起书信开始穿戴。
　　此时的朱珺也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都是见到父亲的画面，一言一语，他不断的回想，想着想着就想到过去与父亲相处的种种来，心中颇有些酸楚。自幼父亲便对自己不亲近，自己常常很努力的做了很多事，却得不到一丝一毫的夸赞或者笑颜。哪怕自己跟着父亲学习各种伏魔除妖之术，父亲也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偶尔学习时遇上危险，也不见父亲为自己着急。
　　朱琚越想越酸楚，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对，使父亲如此讨厌自己。虽然在外人面前，朱琚一副清冷高傲的做派，但是他自己深知自己最羡慕的，不过是寻常少年，可以任性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和父母撒娇耍赖，可以和朋友骑马观花。阿钰就可以，朱琚突然想到妹妹，阿钰就可以任性玩耍，天真烂漫地对着父亲撒娇耍赖。真羡慕妹妹。朱琚想到妹妹，心里就突然柔软起来，他想起初次见到妹妹小小的，弱弱的，仿佛轻轻一碰都会坏掉。当妹妹对他笑起来，朱琚仿佛看见了朝阳的光辉，充满了生命的希望，他握住妹妹那细小的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是他朱琚必须要守护的。
　　朱琚脑海里正乱七八糟的翻滚着往事，突然觉察到有人靠近，立即翻身坐起，披了狐裘靠在床角，一边竖起耳朵分辨门外的情况，一边摸向枕边的赤玉。听了片刻就知道是杨承夜访，便放松了警惕，起身开门。
　　杨承刚走到锦字房，就看见门开了，房内漆黑，朱琚披着白色的狐裘如仙人般站在门后。
　　“什么事情要这个时候来见我？”朱琚语气淡然，像是漫不经心。
　　“少爷，我怕要出大事……”

作者有话说

　　好吧好吧，反正我一直都没有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