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生》胡淼淼

10、第十章 旧人

　　柳梢尚未新绿，冬雪却将消尽，风暖日清，又是一年。南方的气候远比北方要潮湿的多，虽暖还寒，北风中带着丝丝寒凉水气。
　　夕阳余晖无几，南郦县城内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今天是正月十五的元宵节，县城各处挂着各式花灯，一派洋洋喜气。风起灯影摇，月出彩云飘。
　　一个小男孩却在街角，怯怯的看着眼前繁华的大街，眼神里充满了向往。那色彩斑斓的花灯，欢欢喜喜的人群，和他只不过几步之遥，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触之不及。
　　“我的兔子灯好看吗？”一个小女孩突然蹦蹦跳跳地出现在小男孩的面前，一脸稚气的推着一个兔子灯超他笑起来，嘴里还缺了好几颗牙。
　　小男孩一惊，然后突然转身跑开。
　　“阿钰！”朱琚双手拢在袖中，站在不远的地方，虽然人来人往，眼神却一直看着阿钰，略带不悦地叫道，“该回去了！”
　　翡翠赶忙牵住阿钰的手，教阿钰一边唱着兔子灯的歌，一边领着她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兔子灯，兔子灯，红红的眼睛三瓣的嘴，长长的耳朵短短的尾。”
　　童声清脆，虽人声嘈杂，但是阿钰的声音仿佛格外清晰。
　　“糟糕！”朱琚突然一怔，他发现不对劲，突然间他听不见一丝声音。
　　他看见身边的杨承张着嘴说了什么，但就是听不见。
　　“你在说什么？”朱琚问？
　　只见杨承嘴巴又动了几下，然后好像看出来些什么似的，脸色一变。
　　朱琚眉心一抖，随即却不动声色的抓住了杨承的手腕，拉着杨承一路疾行至人迹较少的街角。他用手指在杨承手心写下了一个“妖”字，便将杨承一把推向阿钰和翡翠所在的方向，自己掉头往深深的小巷子里走去。
　　杨承两边一看，咬了咬牙便跑向阿钰身边。
　　“兔子灯，兔子灯，红红的眼睛三瓣的嘴，长长的耳朵短短的尾。”
　　清脆的童声响起，朱琚寻着这声音往小巷深处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琚发现这条巷子怎么都走不到头，他却无法停下脚步，不是他不想停下来，而是他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腿，双腿只是麻木不停往前走。
　　“不好！”朱琚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就和多年前第一次和父亲一同解决一桩离奇事件的感觉非常相似。
　　非常相似。
　　非常相似？
　　非常相似！
　　朱琚突然嘴角浮出一丝浅笑，他脚步不停，只是和着那童声一起，唱起了兔子灯的歌。
　　“兔子灯，兔子灯，红红的眼睛三瓣的嘴，长长的耳朵短短的尾。”
　　然后，他看见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白色的光点，光点越来越大。
　　一个兔子灯咕噜咕噜地从黑暗中浮现。
　　“你是……”朱琚觉得这个气息十分熟悉。
　　“你已经长这么大啦……”一个稚嫩的童声从兔子灯后面传来，“没想到我们还能再见面。”
　　“果然是你！”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迟钝。”那个童声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这次我可不会放过你了！”朱琚声音一狠，一道红光从他袖中闪向对方。
　　红光一闪，一条红彤彤的巨蛇缠住对方，蛇皮的鳞片间火红色的火焰不断喷涌而出，顿时照亮了四周，不过是个寻常小巷。而火光也照亮了被巨蛇缠绕住的那人。
　　竟然就是那个街角的小男孩！
　　小男孩脸上却挂着单纯而诡异的笑容，他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你不觉得这个兔子灯很眼熟吗？”
　　“他们在哪？”朱琚顿时大惊，只觉得脑门一凉。
　　“你果然没变，还是这么没有定力。”小男孩笑嘻嘻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抖了抖肩膀，红色巨蛇突然一阵抽搐，变回一块红色玉石当啷砸到地上。
　　“兔子灯，兔子灯，红红的眼睛三瓣的嘴，长长的耳朵短短的尾。”
　　“阿钰！”朱琚听见阿钰的唱歌的声音，但是他却无法分辨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
　　“我们这算不算是‘他乡遇故知’？”小男孩笑嘻嘻地捡起地上的兔子灯，慢慢地推着朝着朱琚走去，边走边唱着兔子灯的歌。
　　“兔子灯，兔子灯，红红的眼睛三瓣的嘴，长长的耳朵短短的尾。”
　　阿钰的声音和男孩的声音渐渐混合到了一起，朱琚只觉得头晕目眩，“难道这次又要败在这个妖物手中？”他心想，突然，一道火墙从脚边燃起，将他圈在其中。
　　“少爷，我护你出阵。”赤玉的声音直接传入朱琚脑海中。接着，朱琚只觉得脚下一热，那火焰直接烧到脚底下。
　　“此等小伎俩还想破阵，真是太小瞧我了。”男孩稚嫩的声音回荡。
　　忽然狂风骤起，朱琚在火焰中心忽然一阵晃动，天旋地转，他觉得胃里一阵难受。原来，那男孩唤来一阵妖风，将朱琚的火球卷起，在空中翻滚，仿佛一个夜里的太阳，光芒四射，照亮了整片天空。
　　街上赏灯的人们还沉浸在眼前的灯火灿烂，奇巧的走马灯、淡雅的莲花灯、伸缩脖子的乌龟灯、精巧的镂空灯、华丽的琉璃灯、巨型的龙凤灯……这些花灯在夜色的衬托下格外的美妙。人们对深巷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们看不见光彩夺目的火球、也听不见妖风长啸。
　　朱琚在火球里颠来倒去，使他胃中翻山倒海，却强忍着不吐出来。
　　“少爷！”赤玉的声音再度在朱珺脑内响起，“准备破阵！”
　　朱琚眉头一锁，咽下涌上来的不适感，勉强将手举到嘴边咬破手指，狠狠地吮吸了一口鲜血，然后朝前方喷出。
　　火球猛然增大数倍，然后猛烈震动起来，想要摆脱这阵妖风的控制。
　　“都来了，这么快就想走？”男孩咧嘴一笑，将手臂向上虚空一探，接着向下做了一个拉扯的动作。
　　那巨大而猛烈震动的火球瞬时间就被一股强大的压力往地面强按。
　　火球中的朱琚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已经无法控制身体。
　　“少爷！”赤玉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遥远，朱琚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他觉得非常困倦，眼皮越来越重，身体也越来越重。
　　“这次真是遇上了麻烦……”朱琚想着，晕晕沉沉的就想闭上眼睛。
　　“这是我的兔子灯！”突然，阿钰的声音传来。
　　“你……！”小男孩一惊，他心中觉得奇怪，这里布下的结界，一般人类是无论如何也闯不进来的。
　　阿钰只身一人，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朝着小男孩跑过来，直接夺过男孩手里的兔子灯提手，气呼呼的对男孩说：“这是我的，是我哥哥买给我的！”
　　男孩一愣神，手上一松，那火球立即朝着东南边的天边飞去。男孩懊恼地看着火球如一道流星一样划过，猛地一回头，朝着阿钰大叫：“都是你！都怪你！跑出来干什么！”
　　阿钰被这突然一吼，吓了一跳，接着眼眶里充满了泪水，但是她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男孩看到这个样子，竟然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抓着脑袋，眼神飘忽。
　　“你哭什么，我又没有对你做什么……”
　　啪——！
　　阿钰朝着男孩扔出了兔子灯，然后转身跑开，边跑边哭。
　　兔子灯砸到了男孩身上，又掉落在地上，灯面被里面的蜡烛熏成黄褐色，燃烧了起来。
　　男孩静静地看着兔子灯在黑暗中燃烧殆尽，叹了一口气。
　　“女人真是不好惹。”
　　杨承和翡翠此时正在寻找阿钰。就在朱琚走后不久，阿钰就和一堆小娃娃在一起玩了起来。刚开始翡翠和杨承还能盯着阿钰，眼睛就一直放在阿钰身上，随着她转来转去。但突然间，就看不到她了，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两个人慌忙四处寻找，正找着，就看见阿钰从一个巷子里哭着跑了出来。
　　“阿钰小姐，你怎么了？”杨承一把护住阿钰，警惕的看向巷子深处。
　　“翡翠姐姐，有个坏人，抢了我的兔子灯……”阿钰哭的很伤心，“他还吼我……”
　　“人没事就好，我再去给你买一个新的兔子灯，不哭了、不哭了。”翡翠温柔的替阿钰拭去眼泪，轻轻抱起。
　　“哥哥呢？”阿钰不哭了，突然想起来没看到哥哥。
　　“少爷去给阿钰买糖，在住的地方等着我们呢！”翡翠轻轻拍了拍阿钰的头发，将头发上的灰尘拂去。
　　咚——咚——嘣——
　　突然东南边的天空盛开了一朵通红的、绚烂的烟花，街上的人们都驻足观看，赞叹不已。
　　“兔子灯，兔子灯，红红的眼睛三瓣的嘴，长长的耳朵短短的尾。”
　　阿钰推着新买的兔子灯开心的唱着歌。
　　“兔子灯，兔子灯，红红的眼睛三瓣的嘴，长长的耳朵短短的尾。
　　兔子灯，兔子灯，黑黑的巷子进不得人，白白的光照亮归家路程。”